沈府之內,一片素縞。
白色的燈籠掛在檐下,在微風中輕輕晃動,映出一種不合時宜的凄冷。
仆從們皆身著素服,低頭匆匆而行,連大氣都不敢出,整個府邸的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唯有偶爾傳來的王氏刻意拔高的、帶著哭腔的指揮聲,打破這片令人窒息的寧靜。
正堂已被布置成了靈堂的模樣。
一口雖為空棺、卻用上好的陰沉木精心打造,并描了金邊的棺材停放在中央。
供桌上面擺著香案、三牲供品。
跳躍的燭火映著牌位上“愛女沈星沫之位”幾個刺目的大字。
王氏穿著一身過于潔白的孝服,正拿著帕子,裝模作樣地擦拭著并不存在的眼淚。
她對沉著臉坐在主位、眉頭擰成一個“川”字的沈青山絮絮叨叨:
“老爺,您想想,星沫這孩子,雖說眼下只是衣冠冢,但好歹是咱們沈家的嫡女,這排場若是寒酸了,不僅咱們自家臉上無光,傳到大皇子、公主殿下,甚至是聞府耳朵里,像什么話?”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沈家不重視這個女兒,心寒了,以后這情分還怎么維系?”
她見沈青山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黃花梨木的桌面,似在權衡,便又湊近幾步。
王氏壓低聲音,語氣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蠱惑:
“老爺,您再往深里想。星沫可是應南理國慕容公主之邀去騎馬的,結果出了事,大皇子當時也在場。怎么偏偏就咱們星沫有去無回?這里頭的關節……”
“咱們沈家識大體,不哭不鬧,不追究誰的責任,顯得咱們寬容大度。但大皇子和慕容公主,心里能沒點數?這情分,他們總得記著吧?這補償,他們總得表示吧?”
她頓了頓,觀察著沈青山驟然亮了一下的眼神,繼續加碼,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音:
“這情分,總得有所表示不是?無論是您在朝中……更進一步,還是賞下些金銀田產,那都是他們的一片心意,是咱們星沫用命……換來的體面啊。”
“若是這喪事辦得潦草,他們隨便派個人來上柱香就走,這情分可不就淡了?這到手的好處,豈不是要飛了?”
沈青山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王氏的話,句句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沈星沫生死未卜,他最初也是焦急痛心,但連日來,搜救的隊伍幾乎將懸崖底翻了個遍,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希望越來越渺茫。
人既然大概率是沒了,若能借此為沈家、為自己的仕途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似乎……也未嘗不可。
他沈青山的女兒,不能就這么白白沒了,總要為家族發揮最后一點價值。
“父親,母親說得在理。”
一旁的沈月華原本紅著眼圈,她對沈星沫這個二姐確有幾分真情實感。
以往參加那些她夠不上的高級宴會,沈星沫會想著帶上她,偶爾得了新奇貴重的首飾也會分她一兩件,比那個總是高高在上、用眼角看人、語間充滿鄙夷的大姐沈云曦好太多了。
她起初覺得,二姐姐生死未卜,人還沒找到就急吼吼設靈堂,太過涼薄,于心不忍。
可王氏私下對她說了另一番話,徹底扭轉了她的想法:
“我的傻女兒,你光傷心有什么用?你二姐姐怕是回不來了!可這機會難得啊!”
“若大皇子因心中愧疚而來吊唁,見了你,憑我兒的容貌才情,若能得他青眼,哪怕只是在他面前為你說句好話,憑著他皇子的身份,將來你的婚事,豈不是能攀上更高的枝頭?”
“什么侯府世子、國公嫡孫,還不是隨便你挑?這好處若現在不爭,等這事過去了,誰還記得你二姐姐是誰?誰還會給我們沈家面子?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