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崇文館。
今日的課業主題是史學。
授課的史學博士,正是戶部尚書曹萬盛。
他身著緋色官袍,腰纏玉帶,面容肅穆,端坐于講席之后,目光如鷹隼般緩緩掃過堂下的一眾皇子與伴讀。
他的孫子曹溪臣坐在二皇子蕭景翊下首,坐姿端正,神情專注。
只見他不時提筆記錄,一副勤勉好學的模樣,令他老懷安慰,深感曹家后繼有人。
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坐在稍后位置的沈星沫。
關于這個女子,他近來得聽得太多了。
從孫子曹溪臣帶著明顯怨氣的抱怨中,他得知了那日聞玄罡講玄學時,是如何偏寵這個外孫女,如何下了二皇子和溪臣的臉面,讓他們在烈日下被罰站,成了同窗間的笑談。
溪臣話里話外,未嘗沒有希望他這個祖父出手,尋個由頭,替他們報復回去,好好挫一挫沈星沫銳氣的意思。
但曹萬盛為官幾十載,在波譎云詭的朝堂中屹立不倒,早已修煉得老謀深算,豈會被孫子這點小兒科的情緒牽著鼻子走?
公然去報復一個小女子,尤其還是聞國師如今格外看重的外孫女,未免太失身份,也太過明顯,容易授人以柄。
然而,想到自己的孫女溪婷即將許配二皇子,這個沈星沫又曾癡纏二皇子多年,鬧得滿城風雨。
雖如今看似斷了念頭,甚至做出了賣掉先皇后信物那等驚世駭俗之事,但終究是個隱患,且與二皇子同在崇文館,難免接觸。
趁此授課之機,在學堂上名正順地敲打她一番,挫一挫她的驕矜之氣,讓她認清自己的位置,日后也能少生事端,為溪婷奠定更穩固的基礎,倒是一舉兩得,順手為之。
曹萬盛心中盤算已定,再看沈星沫,便覺哪哪都不順眼。
那女子雖然生了一副極好的容貌,眉眼精致,膚光勝雪,但看她坐在那里的姿態,也過于輕松隨意了。
背脊雖直,卻毫無其他學子面對師長時的敬畏與緊繃感,倒像是坐在自家花園里閑適賞花,一派慵懶。
一雙美目微垂,長睫如蝶翼般覆蓋,眸光內斂,竟是一幅似睡未睡、神游天外的模樣。
曹萬盛暗暗冷哼一聲,壓下心頭不快。
若這里不是崇文館,他要顧及自己的身份和朝廷體面,早下令將這目無尊長、毫無規矩的女子轟出去了。
崇文館乃皇室清貴之地,豈容如此怠慢!
他不動聲色,開始按例考問學子功課。
點到名的幾位學子,均戰戰兢兢地起身回答。
答得好的,如二皇子蕭景翊引經據典,見解不俗,如曹溪臣回答流利,細節詳實,他自然不吝嘉許,捋須微笑。
答不上來問題,或是答得磕磕絆絆的,如一向吊兒郎當、功課稀松的宇文皓,則被毫不留情地罰站著聽課,以儆效尤。
殿內的氣氛隨著曹萬盛不疾不徐卻透著威嚴的提問,漸漸變得緊張凝重起來,空氣仿佛都滯重了幾分。
終于,曹萬盛的目光如同精準的箭矢,落在了那片慵懶的“風景”上,聲音平穩無波,卻帶著無形的壓力:“沈星沫。”
被點名的沈星沫似乎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被驚醒,長睫顫了顫,抬起眼簾,露出那雙清亮明澈的眸子:
“學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