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的眼神,穿透了搖曳的燭火,望向了殿外那片無盡的黑暗與風雪,仿佛能看到另一座宮殿里,那個清冷決絕的身影。
“她欠你的,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我發誓。”
瑤華宮內,死一樣的寂靜。
燕城那句淬著寒冰的誓,仿佛還凝結在空氣里,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猩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床榻上毫無生氣的華藍玉,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絕望野獸,每一寸筋骨都在叫囂著毀滅。
梨苑站在一旁,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從何勸起。
此刻的燕城,已然聽不進任何道理。他所有的理智,都隨著華藍玉那微弱下去的呼吸,一并燃燒殆盡了。
就在這時,殿門被人從外面悄無聲息地推開一道縫。
隨即,一道瘦削詭異的身影,如鬼魅般閃了進來。
來人身形干枯,套著一件洗得發白、邊角破爛的藏青色道袍,頭上松松垮垮地挽著一個道髻,幾縷花白的頭發垂在臉側,更襯得他那張臉頰凹陷、顴骨高聳的面容多了幾分陰氣。他手里拿著一柄拂塵,雙眼半睜半閉,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可那雙偶爾睜開的眸子里,卻閃爍著精明算計的賊光。
“世子。”下人快步上前,在燕城耳邊低語,“這是小的從城外青云觀請來的玄清道長,據說能通鬼神,解奇癥。”
燕城此刻已是病急亂投醫,聽聞此,眼中那點死灰般的絕望瞬間被一簇火苗點燃。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那道士的手臂,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道長!你若能救她,我燕國公府必有重謝!”
那玄清道長被他抓得一個趔趄,卻不見半分驚慌。
他慢悠悠地抽出自己的手,拂塵一甩,故作高深地掃了燕城一眼:“世子稍安勿躁。救人乃我輩分內之事,談謝禮,俗了。”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燕城,徑直走向華藍玉的床榻。
他沒有像太醫那般切脈問診,只是背著手,邁著一種奇異的步子,繞著床榻走了整整三圈。
每走一步,他口中便念念有詞,吐出的音節古怪而晦澀,聽得殿內眾人一陣心悸。
三圈走罷,他停在床頭,伸出兩根枯柴般的手指,在空中比劃著,時而緊鎖眉頭,時而掐指疾算,嘴里發出“嘖嘖”的聲響,仿佛在與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激烈交鋒。
整個內殿,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他身上,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
燕城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攥著拳,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傳來的刺痛感才能讓他勉強維持站立。
半晌,那玄清道長裝模作樣的推算完畢,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精光一閃而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臉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又帶著幾分惋惜的神情。
“道長!到底如何?!”燕城再也忍不住,一個箭步沖上前。
玄清道長卻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小心翼翼地湊到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陰惻惻地說道:“世子,公主殿下這不是病,是被人借了命數啊!”
“借命數?!”燕城渾身一震。
“不錯。”道士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股蠱惑人心的魔力,“此乃宮中禁術,以至親血脈為引,竊取他人氣運生機。公主殿下本是鳳格之命,如今卻生機枯竭,定是有人用了她的生辰八字,設下了歹毒的陣法!”
“是她!一定是華玉安!”燕城幾乎是瞬間就嘶吼出聲。
除了她,還會有誰?!
她懂那些巫蠱之術!
“噓——”玄清道長連忙拉住他,“世子,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萬不可聲張!否則打草驚蛇,那人毀了陣法,公主殿下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燕城強壓下心頭的狂怒,一把攥住道士的衣領,雙目赤紅地逼問:“那要如何破解?說!要如何才能救玉兒?!”
玄清道長被他眼中的瘋狂駭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復了鎮定,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他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吐出幾個字,如同毒蛇吐信:“解鈴還須系鈴人。此陣以血為引,便需以血為解。”
他頓了頓,陰笑道:“要救公主,唯有一法——尋一位‘純陰命格的皇室血脈’,取其心頭一碗熱血,做成藥引,讓公主服下。以至陰之血,沖破那至邪之陣,方能為公主……換回命數!”
純陰命格……皇室血脈……
這兩個詞像兩道驚雷,在燕城腦中轟然炸響!
他甚至不用去想,一個名字就脫口而出——華玉安!
她生于一年中最冷的一天,冬至日。
她的母親出身卑賤,死得不明不白。
她雖有公主之名,卻活得比宮女還不如,命格至寒至陰!
她是皇室血脈,她是純陰命格!
她就是那唯一的藥引!
這一刻,張院判那句“心病難醫”的廢話被他徹底拋到了九霄云外。
去他娘的心病!
什么巫蠱,什么借命,真假又如何?
這道士給了他一個方法,一個能救活玉兒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