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經竊竊私語,以她生母之事為談資,質疑她身份血脈的官員,此刻一個個面如土色,噤若寒蟬。
這哪里是一個“官妓之女”能有的能量?
這分明是一份足以影響魯朝西部邊境國策的、沉甸甸的政治籌碼!
原來,他們所以為的污點,在另一些人眼中,竟是無價之寶。
原來,肅帝執意要將她遠嫁圖魯邦,不僅僅是為了保全華藍玉,更是因為,只有她,才能真正安撫住那些因她母親的西域血脈而蠢蠢欲動的邦國!
華玉安冷眼看著底下眾人神色的變幻,唇角那抹譏誚的弧度,愈發深了。
她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她華玉安的價值,從來不由他們定義。
她母親留給她的,也從來不是什么恥辱的身份,而是這片土地上無人能及的智慧與視野。
待最后一份國書宣讀完畢,殿內已是落針可聞。
不等眾人從這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華玉安再次抬手,輕輕示意。
她身側的宮女從袖中捧出了另一份文書。
那是一卷尚未裝裱的素白宣紙,上面是用上好的松煙墨寫就的蠅頭小楷。
“再把這個,也念給諸位大人聽。”
司禮監太監再次接過,只掃了一眼,手便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這上面沒有驚天動地的國書,卻比國書更讓在場的文武百官感到芒刺在背。
那是她昨夜在宗祠那昏暗的燭火下,用一截炭筆,在陳總管偷偷送來的紙上寫下的清單。
“《魯朝祖訓·公主儀制》卷三載,凡帝女,歲俸黃金三百鎰,錦緞八百匹,食邑三千戶……”
“《光武實錄》載,文德公主下嫁,以京畿良田八百頃為封地……”
“《開元禮》,公主出降,儀仗用羽林衛三百,金車玉輅,禮樂大典……”
一條,又一條。
那清單上,密密麻麻羅列著歷代公主應享有的俸祿、封地與儀仗規制。
每一條的后面,都清清楚楚地標注著其在《祖訓》、《實錄》或是《禮典》中的出處,精確到了卷、章、節。
字跡,因倉促而略顯潦草,筆鋒卻如刀刻斧鑿,帶著一股洞穿紙背的決絕與鋒利。
字字句句,不容置喙!
宣讀聲,像一把無形的戒尺,狠狠地抽打在每一個曾經克扣過她份例、輕慢過她用度的官員臉上。
戶部尚書的臉色由白轉青,工部侍郎的頭埋得更低了。
他們從未想過,這個在深宮中被忽視了十九年的公主,竟將這些連他們自己都快要遺忘的祖制,記得如此清晰!
終于,當最后一條念完,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華玉安緩緩從寶座上站起身。
朱紅的朝服衣擺如流動的火焰,在她腳下鋪陳開來。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階下眾人,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冰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清單上的這些,是我身為魯朝公主,應得的。”
她頓了頓,目光如利刃,直刺人群前方。
“和親,可以。這是我的責任。”
“但,”她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裂石穿云的銳氣,“我要帶著魯朝公主應有的一切體面與尊榮去!而不是像一個見不得光的棄子,被你們打包送出宮門,掃地出門!”
“我華玉安的臉面,就是魯朝的臉面!你們踐踏我,就是在踐踏我父皇的江山社稷!”
“公主慎!”
一個蒼老的聲音,終于忍不住從隊列中響起。是御史大夫張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