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自己像個脫光了衣服在臺上獻丑的戲子,而臺下唯一的觀眾,卻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
那是一種比任何打罵都更讓人難堪的、極致的蔑視!
“無妨。”
就在小太監快要撐不住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時,華玉安終于開口了。
她的聲音因為一夜未曾飲水而沙啞得厲害,像被砂紙打磨過,卻異常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
“再換盆水來便是。”
不是請求,不是商量。
是一句平鋪直敘的、不容置喙的命令。
那小太監徹底愣住了,他設想過一百種華玉安的反應,唯獨沒有這一種。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久違的、屬于皇室公主的威儀。
那是一種哪怕身陷囹圄,也依舊深植于血脈里的高貴,不容侵犯。
他竟被這短短一句話,駭得心頭一顫,下意識地就想應“是”。
可隨即,他又想起了華藍玉的吩咐和自己的好處,一股惱羞成怒的熱血沖上頭頂。
他猛地直起身,眼中的敬畏被羞憤取代。
“呸!”
他朝著華玉安腳邊的污水,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仿佛要用這種方式,找回自己剛剛丟失的顏面。
做完這個動作,他像是生怕華玉安會突然發難,不敢再多留一刻,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轉身離去。
厚重的殿門再次關上。
門外,隱隱傳來他與同伴壓低了聲音的調笑。
“怎么樣?那娘們哭了沒?”
“哭個屁!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瞪著一雙死魚眼,真他娘的晦氣!”
“嘁,瞧她那窩囊樣,還真當自己是金枝玉葉?等嫁去了圖魯邦,有她好受的!”
……
污穢語順著門縫鉆進來,像一條條滑膩的毒蛇,試圖爬進華玉安的耳朵里。
但她只是靜靜地跪著,仿佛什么也沒有聽到。
她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被污水浸染的裙擺,那上面,還沾著那個太監吐下的、骯臟的唾沫。
她沒有去擦。
她只是看著,將這片污濁,連同那張戴著銀鐲子的手,那個得意的嘴臉,那句“窩囊樣”,一同深深的、一筆一畫的,刻進了自己的腦海里。
華藍玉。
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崩潰嗎?
你錯了。
這些羞辱,不會成為壓垮我的稻草。
它們只會變成我復仇之路上的基石,讓我每一步,都踩得更穩,更狠。
冰冷的青磚,還在不斷地吸走她身體的溫度。
但華玉安的心,卻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閉上眼,開始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復盤著整件事的脈絡,推演著每一個人的心思,尋找著那盤死局里,唯一可能存在的……生機。
她知道,她的反擊,從拒絕喝下那碗餿飯開始,就已經打響了。
這是一場無聲的戰爭。
而她的武器,就是忍耐。
忍到讓他們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徹底認命,忍到他們所有人都放松警惕。
然后,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給予他們……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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