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藥香混著清冽的雪松氣息,彌漫了整個小院,奇異地驅散了華玉安心中積郁的陰霾。
“晏大人,這些事讓下人來做便可。”華玉安倚在榻上,看著他端著剛煎好的藥走進來,忍不住開口。
他將藥碗放在桌上,用瓷勺輕輕攪動散熱,眼皮都未抬一下,“藥性猛,火候差一分,藥效便差十分。旁人我不放心。”
理由永遠是那么冠冕堂皇,不帶一絲一毫的私人感情。
可那份細致與耐心,卻又像無聲的暖流,一點點滲透她冰封的心。
換藥時更是如此。
他會屏退所有人,親自用溫水為她清洗傷處,再用指腹沾了玉痕膏,以一種極專業又極輕柔的力道,緩緩在她紅腫的腳踝上推開。
他的指尖帶著薄繭,觸感微糙,卻溫暖得驚人。
每當那溫熱的觸感傳來,華玉安都會下意識地繃緊身體,連呼吸都忘了。
她怕的不是疼,而是這種陌生的、幾乎可以稱之為“溫柔”的觸碰。
這世上,除了綠藥,從未有人這樣耐心地對待過她。
“很疼?”他察覺到她的僵硬,手上力道放得更輕,抬頭問了一句。
昏黃的燭光下,他冷峻的面容線條似乎都柔和了幾分。
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專注地凝視著她,仿佛她的傷,是天下第一等的大事。
華玉安狼狽地別開眼,搖了搖頭,“不疼。”
他卻像是沒聽到,手上開始用一種特定的節奏,不輕不重地按壓她腳踝周圍的穴位。
酸脹感傳來,有效緩解了筋骨的僵痛。
“在宮里時,太醫曾教過幾手活血化瘀的法子。”他淡淡解釋,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說是能好得快些。”
華玉安沉默了。
她該說什么?
說謝謝?這兩個字她已經說過太多次,顯得蒼白無力。
說不必如此?可她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
她只能默默地承受著這份好,心中卻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半是暖,一半是灼人的恐慌。
見她緊繃著一張小臉,眉心緊蹙,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晏少卿忽然停下了動作。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他毫無預兆地開口。
華玉安一愣,錯愕地看向他。
笑話?
從這位冷面閻王般的晏大人嘴里說出來?
只聽他用那慣有的清冷聲線,一本正經地說道,“從前有個書生,家貧,買不起蠟燭,夜讀時便鑿穿了鄰居的墻,借光讀書。鄰居不堪其擾,便在墻洞里塞了一根點燃的蠟燭。書生大喜,以為鄰居是贈燭,遂高聲道謝。鄰居在隔壁冷冷回了一句,‘不必,我只是想燒了你的書。’”
“……”
這算哪門子笑話?
可看著他那張萬年冰山臉上,難得出現一絲……不自在?
華玉安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笑聲很輕,像是一片羽毛拂過心尖,卻讓整個屋子的氣氛都瞬間明快起來。
晏少卿看著她眉眼彎彎、笑意盈盈的模樣,那雙總是盛著隱忍和悲傷的眸子里,終于漾開了幾分屬于十九歲少女的鮮活光彩。
他微微一怔,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繼續手上的動作,只是唇角,似乎勾起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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