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著遠處隱在晨霧中的宮墻輪廓,心中思緒如亂潮翻涌。
晏鳳樓的冒險之舉,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那個素來謹慎自保、從不輕易踏險的兄長,竟會選擇藏身理陽公府、借勢傳遞密信這條危機四伏的路。
晏臨樓輕嘆一聲,重新展開手中的密報,泛黃的紙頁上,每一行字跡都像一道無形的鎖鏈,纏繞著整個燕王府的命運。
理陽公府的搖擺態度、林震手中西城防務的關鍵權重、京中各方勢力的微妙制衡,這些看似獨立的線索,實則織成一張巨大的蛛網,任何一處輕微震動,都可能引發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連鎖反應。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這絕不是蕭承煜的腳步,對方落腳刻意放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掩飾。
晏臨樓心中一凜,迅速將密報折起,塞進腰間暗袋,隨即端起茶盞,裝作漫不經心地啜飲,眼角余光卻緊緊鎖定著門外的動靜。
“世子。”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幾分壓抑的急切,“屬下有要事稟報。”
晏臨樓聽出這是李副將的聲音。
此人是他安插在京營的內應,表面上是田佟的得力部下,實則早在三年前就被燕王府收買,專門刺探京營的核心動向。
他此刻冒險前來,必然是帶回了關乎全局的緊要情報。
“進來吧,把門帶上。”晏臨樓放下茶盞,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只是尋常待客。
李副將推門而入,一身京營武官的常服,卻刻意換下了象征身份的腰牌,進門后第一時間環顧四周,確認雅室無窗無耳后,才快步上前:“世子,田佟今日凌晨召集了五位心腹將領,在府中密室議事,屬下雖沒能進去,卻從負責守衛的親兵口中探到了些蛛絲馬跡——看他們的動靜,像是在敲定政變的具體時間和步驟,恐怕就這幾日了。”
晏臨樓眉頭微蹙,指尖在桌案上輕輕敲擊:“可有更具體的線索?比如糧草調動、兵力部署,或是與宮中的聯絡?”
“有!”李副將點頭,語速更快了幾分,“屬下發現,這幾日田佟派親信頻繁出入江峰府邸,都是深夜從側門進出,每次停留不到半個時辰就走,看著像是在協商什么。”
“還有京營的糧草,往日里只備三日用度,可昨日庫房突然調來了近半月的糧草,還加派了重兵看守;最關鍵的是,屬下無意中聽到田佟的管家吩咐人給宮中幾位太監送‘賞錢’,那幾位太監都是負責宮城宮門值守的,顯然是在為控制宮城鋪路。”
這些消息如同重錘,接連砸在晏臨樓心頭。
他原以為田佟至少還需十日準備,沒想到對方動作竟如此迅猛——看來對方早已察覺燕王大軍南下的風聲,急著在十萬邊軍抵達前完成政變,搶占先機。
“還有一事,”李副將神色愈發凝重,聲音壓得更低,“今日午后,江峰的幕僚去了譽王府,停留了近一個時辰,出來時手里攥著一卷黃綢,神色匆匆。屬下懷疑,他們怕是在為譽王登基準備遺詔之類的東西,想搶在田佟動手前,先以‘合法程序’穩住局面。”
晏臨樓沉默了。
田佟要兵變,江峰要立儲,雙方看似對立,卻都在與時間賽跑,而燕王府,夾在中間,既要保護兄長,又要為父王大軍鋪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田佟那邊,可有派人監視理陽公府?”晏臨樓忽然問道——這是他最擔心的事,一旦晏鳳樓的行蹤暴露,后果不堪設想。
李副將面露難色:“屬下職位不夠,接觸不到田佟的核心部署。但這幾日京營的巡邏路線變了,有兩隊人馬總在理陽公府附近來回轉悠,雖不靠近,卻看得很緊,十有八九是在監視。”
這個答案雖不確切,卻也在晏臨樓的預料之中。他微微頷首:“你做得很好,這些情報足夠了。回去后繼續小心,切勿暴露身份,有任何新動靜,立刻設法聯系我。”
“是!屬下遵命!”李副將躬身行禮,又警惕地看了眼門外,才貼著墻根,悄然退了出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雅室再次陷入寂靜,晏臨樓卻感到胸口沉甸甸的。
田佟的準備遠比預想的充分,江峰也在加速推進譽王繼位,留給他們的時間,恐怕只剩三五日了。
他起身走到書案前,取出筆墨,鋪開一張特制的薄紙,筆尖蘸墨,快速書寫起來。
信要簡意賅,卻必須說清京中局勢:“父王親啟:京中危局已迫在眉睫,田佟謀兵變,江峰促譽王繼位,皆欲搶在大軍抵達前定局。”
“大兄藏理陽公府,暫安卻陷險境。林震手握西城門戶,可爭取。兒與承煜原定拖字計,然敵動過急,需臨機改策。望父王加速行軍,十萬邊軍至,亂局可破。兒在京護大兄、候佳音,萬死不辭。”
寫完后,他仔細檢查了三遍,確認無一字遺漏、無一處破綻,才將薄紙卷起,塞進一根中空的竹管,又將竹管藏進貼身處的錦袋。
這封信必須由最可靠的人送出,絕不能有半點差池。
正當他思索著該派誰傳遞密信時,蕭承煜匆匆返回,神色比離去時更加凝重:“世子,出事了!我剛才安排人去城中茶樓張貼棋譜,卻發現有人在跟蹤我們的人——對方手法專業,腳步輕、跟得遠,不像是普通探子,倒像是田佟或江峰手下的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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