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染走到他跟前,細細打量著他,抬手替他整理了下歪了的衣襟,慢慢道:“平安回來了就好,辛苦了。”
自從黎昭群回來后,雖然家中的長輩都對他關懷備至,每個人都對他噓寒問暖,可從沒有一個人對他說,辛苦了。
一瞬間,一直以來積壓在心中的委屈和難受,都如潮水用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忍不住紅了眼眶,驀地撲到了黎昭染的懷里,緊緊地抱住了他,哽咽道,“二哥……”
這段時日里,他經歷了太多太多了,可偏生都無法訴說出口,所有的情緒都積壓在心底,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消化承受。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自受。
他也不想讓家里再多擔心了,可此時此刻,他聽到這句辛苦了,他再也忍耐不住了。
黎昭染愣了愣,微微抬手,按住了他的背,感受黎昭群抱著他的脖子,暗暗壓抑哽咽的細碎聲音。
脖頸間一陣潮熱。
這還是自小到大以來,他頭一回見到黎昭群哭得這般沉默無聲。
黎昭群因著是三房的嫡出獨子,素來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從前父親和三叔想要管一管,他從來都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把三嬸的絕活學了個十成十。
偏生,祖母疼他,也是從來都是護著他的。
所以,黎昭群的哭鬧從來都是家里最大聲,最有力的。
不曾想,竟然有一天,他會這般寂靜無聲的哭泣。
一時間,黎昭染也有些心疼。
這是家里最小的弟弟,也是最愛胡鬧的弟弟,他本來以為,他一輩子都是如此。
黎昭群伏在黎昭染身上哭了許久許久,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赧然地抬手,以袖掩住面,低聲道:“……讓二哥見笑了……”
黎昭染看著他這副模樣,扯了扯唇角,取出帕子,遞了過去,“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呢?”
黎昭群一頓,倒是也沒拒絕,接過帕子,胡亂擦了擦眼角,“……謝謝二哥。”
他垂著頭,“二哥快坐,我去給你倒茶。”
“不用忙活,我才吃過飯食,這會子也不好吃熱茶。”黎昭染撿了個椅子坐下,看著弟弟熟練的倒茶的模樣,心中有些酸澀。
這次出門回來,阿群倒是成熟了不少,做事也是利落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毛手毛腳的小少爺了。
黎昭群知道黎昭染身體不好,往日里是不愛在飯后喝茶的,手下一頓。
黎昭染望過來,溫聲問道,“我聽娘說,你回來路上遇到了危險啊?可有什么大礙?”
“沒事,也不算什么大危險。”黎昭群搖了搖頭,但想起當時的血腥畫面,還是感覺不適,臉色微微一白,垂下了臉,“就是遇到了些劫匪,虧得阿魚叔他們拼死相護,也沒出什么大事。”
“如此,后頭得好生嘉獎嘉獎他們。”黎昭染點點頭,話鋒一轉,“對了,你路上認識了一位嚴公子?今日我也見了。”
提到晏鳳樓,黎昭群的表情明顯變得復雜,他垂首輕聲問道:“二哥覺得……嚴兄怎么樣?”
“見識廣,談吐也得體,是個難得的人才。”黎昭染仔細觀察著弟弟的神色,微微挑眉,溫聲問道,“不過我有點好奇,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在什么地方遇見的?”
黎昭群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悶悶的:“就是在溫泉山莊遇到的。當時孫姑娘耳疾犯了,天又黑,我們就在山莊借住了一晚。嚴兄得知我們要進京,就想著有個照應,就,就跟著我們就一起出發了……”
“溫泉山莊?”黎昭染皺起眉,“那不是去蚌縣的路嗎?他一個燕地來的商人,怎會在岸邊置辦宅子?”
“這……”黎昭群支支吾吾,“興許是喜歡吧,我也沒細問。”
黎昭染心中的疑云更重了,又問:“那你們一起走了幾天?路上除了遇到一次劫匪,以外可還順利嗎?”
“就半個來月吧。”黎昭群的回答越來越簡短,“挺順利的,沒什么事。”
“阿群。”黎昭染忽然站起身,走到弟弟面前,目光直直地看著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黎昭群的手猛地停住,他抬起頭,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二哥,你……你為什么這么說?”
黎昭染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你比從前穩重了,可眼里總藏著心事,仿佛有什么東西壓著你。阿群,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以盡管跟二哥說。”
黎昭群垂下眼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可能是這次出去見了太多事,心里有點亂,不像以前那么輕松了。”
“是嗎?”黎昭染拉著他坐下,“你跟紅楓如何了?”
關于紅楓的事情,自從黎昭群回來后,從沒人敢在他跟前提及。
黎昭染是頭一個人。
黎昭群一怔,垂著眉眼,想起先前紅楓的決絕,以及那些話,心中依舊感覺悶悶作疼。
“……二哥,我跟他已經過去了。”他別開了頭。
“是出了什么事?”
“沒什么事的。”黎昭群搖了搖頭,“紅楓是個好人,只是,我太幼稚了,給不了他想要的。他留在了蔚縣也挺好的,孫姑娘也會對他好的……”
黎昭染聞,挑了挑眉,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些許端倪,倒是也不多問。
畢竟,就算是親兄弟,也會有彼此的秘密。
“那你與我說說那嚴公子吧?他可是有什么問題?”
聽到這話,黎昭群猛地抬頭,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唇都在微微顫抖:“二哥,你……你怎么會這么想?”
這副反應,讓黎昭染瞇了瞇眼,他輕嘆一聲,語氣更溫和了:“阿群,今日吃飯時,我仔細觀察過嚴公子。他的見識太廣,談吐太老道,根本不像普通商人。”
“我懷疑他的身份有問題,你性子太過單純,若是叫有心人期滿了,被蒙在鼓里,那太危險了。”
黎昭群看著二哥關切的眼神,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樣,五味雜陳。
他當然知道晏鳳樓的真實身份,也知道對方的目的,可他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