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沖刷著南城一塊不起眼的墓地,像一場永遠也不會停歇的人間煉獄。
掛斷打去北城的電話,舒晚撐著傘繼續往山上走,好久,才看見那座無字碑合葬墓。
獨自在雨中怔了好半晌,她才躬下身,把懷里抱著的兩束鮮花放在石碑前。
然后雙膝跪在潮濕的地板上,竭力用傘遮出一方天地,從包里掏出小小一摞紙錢,試著用火機點燃。
舒懷青和孟嫻死后,她作為他們唯一的后人,卻連處理尸體的資格都沒有。
直到兩人被秘密安葬,才有專門的人員帶著她來此祭拜,那已經是他們去世后的第五天。
那五天里,他們的尸體究竟經受過什么,或解剖,或研究,她不敢想象。
彼時舒晚整個人處于崩潰階段,拒絕一切交流,拒絕一切詢問,除了還有口氣在,實則就是具行尸走肉。
那時候她即便被帶來這里祭拜,也都是目光呆滯不為所動的,更是頭都不曾為他們磕過一個。
工作人員一度懷疑,她已經瘋了,廢了。
時隔一年,舒晚終于跪在了他們的墓前,有模有樣地學著別人燒紙上香。
這是她長這么大,第一次做這種事。
奈何天公不作美,打火機都冒煙了也沒燃出火苗……
女孩扔掉打火機,笑一聲:“我還沒怪你們拋棄我,你們倒是先怪起我這一年都沒來看你們。”
狂風吹過,那點紙錢瞬間被掛得無影無蹤,她又笑了:“也對,你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為了你們的理想,你們的信仰,你們心中的大義,連我都可以拋棄犧牲,又怎么會稀罕這點錢……你們真偉大……”
說著說著,兩行眼淚滾下,女孩就著跪著的姿勢,匍匐在自己膝蓋上,無聲無息地哽咽了好久。
她敢在這座墓前抱怨父母拋棄她,卻不敢說,為了個男人,她像逃荒一樣地逃回男城。
她不敢告訴他們,這個人是孟淮津。
一年前他不遠千里來這里接她,半年前,她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更不敢告訴他們,為了逼他來見她,她用了最極端的方式。
要她,五個小時來相見;要蔣潔,他們永不相見。
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他已經在趕飛機的路上了嗎?
畢竟,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是北城萬眾矚目的訂婚宴……他會來嗎?
舒晚不知道。
他會很生氣嗎?
一定的,剛才通話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他的怒意。
不知什么時候,黑色雨傘被風吹跑了。
狂風呼嘯著肆意撩亂女孩烏黑柔順的發絲,冰冷的雨滴順著她小巧精致的下頜迅速滑落,成串地浸透進她單薄的衣裳與褲腳,仿佛要將整個雨季的寒意都凝結在她的身上。
舒晚允許自己在這一天要死不活,如果那個人真的訂婚,她可以在這一天放逐自己。
畢竟……這是她第一個愛上的人,她的青春,她目前的全部和唯一。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多小時,舒晚忽然感覺后背一陣寒涼,像被什么人盯著一般。
她條件反射抓起地上的槍,猛然回眸。
才兩個多小時,那人就算要來現在也到不了。
舒懷青和孟嫻生前因為職業的原因,所樹之敵都是些窮兇極惡,保不齊是那些人聽到什么風聲,前來報仇也不一定。
舒晚沒敢掉以輕心,槍口對準濃霧,好片刻,都只看見天色灰蒙,驟雨不歇。
除此,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