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清幽,能夠倒映人心一樣。夜曇在水中睜開眼睛,從小到大,她無數次潛入忘川。河底每一根水草都曾與她安靜對視。
可這次,不同于以往每一次的孤單。她身邊,還有少典辣目。隔著通透的河水,他紅發飄揚,衣袂是浸在無盡忘川的霜雪,將融未融。眉目更是英挺清朗,可入畫。
他雙手護著夜曇,密切留意水上殺人蜂的動靜,想將她抱緊些,又生怕自己的發絲沾染她、燙傷她。
夜曇將臉貼在他胸口,一直等到外面殺人蜂都散了,少典辣目方才抱著她出水。夜曇濕淋淋地坐在彼岸花下,說:“要是以前有你在,我也不用每次都被蜇成豬頭了!”
少典辣目問:“你以前經常過來掏蜂窩?”
夜曇雙手抱膝,長發滴水,緊緊地貼在身上。但夏天炎熱,她也不覺難受,說:“是呀。小時候我沒飯吃、沒衣服穿的時候,就來這里抓殺人蜂。所以這里每個蜂窩在哪里,我都知道。”
少典辣目說:“你抓殺人蜂賣錢?”
“呃……”夜曇厚起臉皮,含糊著說,“差不多吧。”
少典辣目說:“以后每一次,我都替你抓。”
夜曇說:“好啊好啊,等到冬天,忘川河會全部封凍,到時候我們只要敲開一個洞,里面的魚就會……”說到這里,她突然停下來。
如果她的計劃順利的話,少典辣目等不到這個冬天。他會化成一塊隕石,修補少典有琴的元神。
這天上地下,永遠不會再有這么一個人。
她沉默了。
少典辣目等了一陣,見她不出聲,于是問:“魚會怎樣?”
夜曇輕輕推開他,說:“沒有啦。繼續抓殺人蜂吧,起碼要十個蜂窩才行。”
少典辣目摘下天光綾的手套,用手掌的溫度替她烤頭發,說:“等你頭發干了我再去。”
夜曇嗯了一聲。這忘川河畔,從小到大就是自己一個人前來。怕蠻蠻被殺人蜂蜇死,她連這只大笨鳥都不帶。第一次有
人陪著她掏蜂窩,有人陪她在河邊吃火鍋。
可想到要不了多久,終歸還是會只剩自己一個人。想到這些,竟然讓人有些難過。
少典辣目小心翼翼地烤干她的頭發,她的長發烏黑順滑,根根滾落,如絲如云。少典辣目為她烘干全身,這才抓起布口袋,繼續捅蜂窩。
夜曇躲得遠遠的,遙遙指揮他該怎么做。他即使不回頭,也知道身后的人是如何的笑靨如晴、邈邈昭昭――那才是真正艷壓忘川的花。
天色漸晚,夕陽將沉,暮色浸染芳草,在忘川撒落一片金紅。
少典辣目足足捅了二十個蜂窩,夜曇一臉驚嘆:“你真是太厲害了,我從來沒抓過這么多殺人蜂!”少典辣目說:“因為我不怕被蜇。夠用嗎?”
夜曇把布口袋拿過來,說:“夠了夠了,你先回去吧。我忙完這幾天就來找你。”
少典辣目說:“好。”
他轉身向遠處行去,踏著滿地斜陽與芳草。一頭紅發熱烈張狂,凝結了一千七百年的炙熱和孤獨。
“少典辣目。”夜曇輕聲喊。他卻立刻就停下腳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