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程耿和陳慶之手中的
那支步槍上。
獨臂師長和一眾將領的呼吸都停滯了。
他們聽不懂什么戰爭經濟學,也想不通什么勞動力。
但他們看得懂陳慶之的動作。
總司令,這是要考校這個叛將!
程耿看著那支冰冷的步槍,又看了一眼陳慶之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
他笑了。
“總司令,您這個問題,問得不專業。”
什么?
此一出,帳內再次嘩然。
“放肆!”獨臂師長怒目圓睜:“你一個降將,敢說總司令不專業?”
“你算個什么東西!”
程耿對周圍的怒罵充耳不聞,只是看著陳慶之。
“這種槍,沒有唯一的有效射程。”
他伸出三根手指。
“講武堂的教科書上寫著,表尺射程八百米,這是理論射程。”
“可到了戰場上,新兵蛋子能在四百米打中人就算天賦異稟,這是精準射程。”
“但到了沐瑤手里……”
程耿頓了頓,決斷里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冰冷。
“它可以是無限遠。”
“只要槍聲能傳到的地方,就是它的威懾射程。”
“她用這東西,打的不是人,是士氣,是人心!是用密集的彈雨和死亡的恐懼,把你們這些血肉之軀,變成一群只會趴在地上發抖的懦夫!”
“她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場控制權!這才是她真正的戰法!”
一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在所有將領的頭上。
他們聽得云里霧里,卻又本能地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原來,是這樣打仗的?
陳慶之摩挲著槍機的手指,終于停下。
他抬起頭,深深地看著程耿。
這個男人,不僅懂槍。
他懂沐瑤。
“好一個威懾射程。”
陳慶之緩緩開口,將步槍遞還給親兵。
“我給你一個機會。”
他轉身走回主位,坐下。
“我任命你為我工農革命軍,第一軍軍長。”
“撥給你五萬兵馬。”
“你之前說的所有戰法,你自已去實現。”
轟!
這個任命,如同一道驚雷,在帳內炸開。
所有將領,全都懵了。
“總司令!不可!”
獨臂師長第一個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此人來歷不明,狼子野心!怎能委以重任!”
“是啊總司令!五萬人!這可是我們現在一半的兵力!”
“他要是帶著人再投了沐瑤,我們……我們就全完了!”
將領們哭天搶地,跪倒一片。
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一個昨天還是敵人的叛將,今天就一躍成為和他們平起平坐的軍長。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都給我閉嘴!”
陳慶之猛地一拍桌子,那顆完美的子彈,在桌面上劇烈跳動。
帳內,瞬間安靜下來。
陳慶之站起身,決斷冰冷,掃過跪在地上的每一個人。
“你們告訴我,這仗,怎么打?”
他指著沙盤上,那道被鮮血染紅的,沐瑤的第一道防線。
“你們誰有辦法,能用大刀長矛,沖破她的機槍陣地?”
“你們誰有辦法,能讓我們的弟兄,少死幾個?”
“誰有?”
一聲聲質問,如同重錘,砸在眾人的心口。
沒有人能回答。
他們只能用人命去填,用尸體去鋪。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他有。”
陳慶之指向程耿,決斷不容置喙。
“我不管他是真心投靠,還是沐瑤的詭計。”
“我只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我們不能再用農民的思維,去打這場仗了。”
他走到程耿面前,與他對視。
“五萬人,交給你。”
“打贏了,你就是工農革命軍的英雄。”
“打輸了……”陳慶之的決斷很輕,卻帶著千鈞之重:“我親自砍下你的腦袋,去給死去的弟兄們謝罪。”
程耿笑了。
他沒有跪下謝恩,也沒有立下軍令狀。
他只是對著陳慶之,標準地敬了一個共和國軍禮。
“三個月。”
“不。”
程耿搖了搖頭。
“半個月。”
“半個月內,我為總司令,拿下相箕山第一道防線。”
……
程耿上任的消息,像一陣風,迅速傳遍了整個工農革命軍。
質疑,憤怒,不解。
尤其是被劃撥到第一軍的那五萬士兵,更是人心惶惶。
他們想不通,為什么要把自已的命,交到一個昨天還在屠殺自已袍澤的敵人手里。
第一軍的臨時指揮部里,氣氛壓抑得能滴出水來。
原屬這五萬人的十幾個師長、團長,一個個梗著脖子,用審視和敵意的目光,看著那個坐在主位上的年輕人。
程耿沒有理會他們。
他上任的第一件事,不是安撫軍心,也不是整編部隊。
他攤開一張巨大的地圖,在上面寫寫畫畫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第一軍的第一道軍令,下發了。
“所有部隊,后撤十里,就地挖掘戰壕,構筑防御工事。”
軍令一出,全軍嘩然。
“什么?讓我們撤退?”
“還要挖戰壕?我們是進攻方!挖什么戰壕!”
一名脾氣火爆的師長,直接沖進了指揮部,將手里的軍令拍在桌子上。
“程軍長!你這是什么意思?總司令讓你進攻,你卻讓我們后撤當縮頭烏龜?”
程耿頭也不抬,繼續在地圖上標注著什么。
“這是命令。”
“我操你娘的命令!”那師長勃然大怒:“弟兄們不服!你要是不給個說法,老子們就不動!”
“對!不動!”
門外,響起一片附和聲。
程耿終于停下了筆。
他抬起頭,平靜地看著那個師長。
“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執行命令。”
“第二,我現在就斃了你,然后找個愿意執行命令的人,來當這個師長。”
他從腰間,緩緩拔出了那把共和國制式手槍,放在桌上。
那名師長臉上的怒火,瞬間凝固了。
他看著那把黑洞洞的槍口,又看了看程耿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毫不懷疑,這個瘋子,真的會開槍。
半晌。
那師長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執行。”
在程耿的鐵腕之下,第一軍的士兵們,罵罵咧咧地開始了土木工程。
他們想不通。
但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更讓他們想不通的命令,接踵而至。
“所有部隊,以班為單位,進行分組。每組配備一名神槍手,兩名觀察員,其余人負責火力掩護和投擲炸藥。”
“放棄大規模沖鋒,改為夜間滲透,小股襲擾。”
“所有繳獲的共和國步槍,優先配發給神槍手,進行精準射擊訓練。”
這些聞所未聞的戰術名詞,和顛覆性的作戰方式,讓整個第一軍都陷入了巨大的混亂和迷茫之中。
這仗,還能這么打?
然而,當他們不情不愿地,按照程耿的命令,與沐瑤的軍隊第一次交手時。
所有人都被打傻了。
一個小小的十人戰斗小組,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共和國軍的一個前哨陣地。
神槍手在三百米外,一槍一個,精準地干掉了哨兵和機槍手。
觀察員用望遠鏡,清晰地報出敵人的火力點坐標。
其余士兵,則在火力掩護下,將一捆捆的炸藥,準確地扔進了敵人的地堡。
轟!
一聲巨響。
一個曾經讓他們付出了幾百條人命都拿不下的地堡,就這么被端掉了。
而他們,全身而退,毫發無傷。
當這個戰斗小組,扛著繳獲的機槍和彈藥,回到陣地時。
所有人都沉默了。
原來……仗,真的可以這么打。
原來,不用拿人命去填,真的可以打勝仗!
狂喜,迅速取代了之前的質疑和憤怒。
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希望”的情緒,在第一軍中瘋狂蔓延。
接下來的半個月。
相箕山防線,徹底變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但這一次,被研磨的,不再是工農革命軍。
程耿指揮的第一軍,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冷靜,而致命。
他們不再進行任何大規模的正面沖鋒。
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襲擾,滲透,和精準打擊。
白天,他們躲在堅固的戰壕里,用神槍手和敵人對射,讓他們不敢冒頭。
夜晚,無數個戰斗小組,如同暗夜里的幽靈,不斷蠶食著共和國軍的陣地,破壞他們的補給線,炸毀他們的軍火庫。
沐瑤的軍隊,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有力使不出”。
他們的重機槍,找不到可以掃射的目標。
他們的炮火,轟炸的只是一片空蕩蕩的陣地。
他們引以為傲的鋼鐵防線,被程耿用無數個小針,扎得千瘡百孔,日夜不寧,疲于奔命。
半個月后。
相箕山,共和國軍第一道防線,中央指揮部。
一名通訊兵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決斷里帶著哭腔。
“將軍!頂不住了!”
“我們的前沿陣地,失守了百分之七十!”
“左翼的彈藥庫,昨晚被炸了!”
“303高地……303高地,一個小時前,被敵人攻占了!”
指揮官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敵人?敵人有多少人!”
“不……不知道!”通訊兵快哭了:“到處都是槍聲!到處都是敵人!他們像鬼一樣,根本抓不住!”
……
工農革命軍,總指揮部。
陳慶之拿著手里的戰報,久久無。
戰報上,只有寥寥幾個字。
“我部,已于今日凌晨,全面占領敵第一道防線。”
落款:程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