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內,空空蕩蕩。
周文淵跌坐在冰冷的玉階上,身旁是幾個同樣面如死灰的老臣。
他咳出的那口血,在明黃色的臺階上,凝固成一團刺目的暗紅。
三個時辰前,這里還是大周的權力中樞。
現在,這里成了一座巨大的墳墓,埋葬著他們這些舊時代的遺老。
“周大人……這……這可如何是好啊?”一名老臣顫抖著聲音,打破了死寂。
“那妖婦……她……她是要掘了蕭家的根啊!”
“龐萬里那個叛徒!陛下待他不薄,他怎敢如此!”
哭訴聲,咒罵聲,混雜在一起,充滿了絕望。
周文淵沒有說話。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那張空無一人的龍椅。
他守了一輩子的東西,就在今天,被人當著他的面,砸了個稀巴爛。
他輸了。
輸得一敗涂地。
可笑。
真是可笑。
他一生都在教導君臣父子,綱常倫理。
到頭來,他最得意的門生背叛了他,他最看不起的武夫也背叛了他。
整個朝堂,分崩離析。
“大人,您說句話啊!”
周文淵的身體動了一下。
他用盡全身力氣,扶著玉階,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已經沒有了憤怒,只剩下一種死水般的平靜。
“哭什么?”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人還沒死,哭什么喪!”
幾個老臣被他這一下,都愣住了。
周文淵轉過身,看著他們。
“沐瑤以為,她贏了?”
“她以為,靠著一群烏合之眾,就能改朝換代?”
“癡心妄想!”
他的身體里,仿佛重新注入了一股力量。
一股由七十年忠君思想凝聚而成的,偏執到瘋狂的力量。
“老夫還沒死。”
“蕭家的江山,就倒不了!”
他一揮袖袍,下了逐客令:“都給老夫滾回去!該做什么,還做什么!誰敢泄露今日之事,動搖軍心,老夫第一個斬了他!”
老臣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躬身告退。
空曠的大殿,只剩下周文淵一人。
他一步一步,走下玉階,走出了太和殿。
他沒有回府,而是去了御書房。
那里,還存放著調動京城周邊衛所兵馬的勘合與兵符。
雖然大部分禁軍都已被龐萬里掌控,但京城內外,并非鐵板一塊。
各大衙門的府兵,各大勛貴府上的私兵,還有周邊郡縣的守軍。
這些人,湊一湊,也能湊出七八萬人來。
他們世代受蕭家皇恩,他們是皇權最忠誠的狗。
他要用這些力量,將京城,變成一座血肉磨盤。
他要讓沐瑤,和她那些所謂的“同志”,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周文淵坐在書案前,攤開一張張密信。
他提筆,蘸墨。
寫下的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
他要聯絡所有忠于皇室的王侯、權貴。
他要告訴他們,京城已亂,國賊當道。
勤王!
……
后宮,儲秀宮。
慕容云歌坐立不安。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
可這深宮高墻,卻將一切都隔絕在外,靜得可怕。
一個心腹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臉上滿是汗水和驚恐。
“娘……娘娘!”
慕容云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外面到底怎么了?”
“反了!都反了!”小太監的聲音帶著哭腔:“貴妃娘娘……不,那個沐瑤,她帶著人,占了京兆府!”
“她成立了什么……自由民主政府!”
“還說……還說要革命!”
慕容云歌的腦子嗡的一聲。
京兆府?
自由民主政府?
革命?
這些詞,她一個都聽不懂。
但她聽懂了“反了”兩個字。
沐瑤,造反了。
“她怎么敢!”慕容云歌的身體晃了晃。
那個女人,不是已經被陛下禁足了嗎?
她怎么還能在外面興風作浪?
“她還自稱……議長!”小太監繼續說道:“朝堂上,三分之一的大人都跟了她!禁軍大統領龐萬里,也成了她的走狗!”
“現在,整個京城,到處都是她的人!”
議長?
慕容云歌咀嚼著這個陌生的詞匯。
她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沐瑤對她的羞辱。
想起了沐瑤說,對皇后之位,不屑一顧。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慕容云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她一直以為,她和沐瑤的斗爭,是為了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后位。
她錯了。
大錯特錯。
人家的野心,根本就不是小小的后宮。
人家要的,是整個天下!
慕容云歌的臉上,血色盡褪。
她想起了遠在邊疆親征的蕭逸塵,想起了那個被沐瑤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男人。
她又想起了蕭景南。
那個將她強留在宮中,卻又給了她無上榮寵的男人。
他們的江山,他們的皇位,正在被那個妖婦,一點點地侵蝕,顛覆。
不行!
她不能就這么坐著等死!
蕭逸塵已經靠不住了。
能守護住蕭家江山的,只有她!
“備轎。”慕容云歌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
“去御書房。”
小太監愣住了:“娘娘,陛下不在……”
“我知道。”慕容云歌打斷了他:“我要見的,是監國周大人。”
……
御書房內,燭火搖曳。
周文淵剛剛寫完最后一封密信,正準備派心腹送出。
門外,傳來了太監的通傳。
“周大人,慕容淑妃求見。”
周文淵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慕容云歌?
這個節骨眼上,一個后宮的女人來做什么?
“不見。”他揮了揮手,語氣里滿是不耐。
“周大人。”門外,傳來了慕容云歌清冷的聲音:“國難當頭,大人還要拘泥于后宮不得干政的祖制嗎?”
周文淵的動作停住了。
他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開口:“讓她進來。”
慕容云歌走了進來。
她穿著一身素服,臉上未施粉黛,卻帶著一種與這后宮格格不入的決絕。
她沒有行禮,只是徑直走到了書案前。
“周大人,是在給各地的藩王和都督寫信吧?”
周文淵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寫的是密信!這個女人怎么會知道!
“你在監視老夫?”他的聲音里,帶上了殺意。
“大人多慮了。”慕容云歌搖了搖頭:“我只是在猜。”
“因為眼下,這是您唯一能做的事情。”
周文淵冷哼一聲:“既然知道,你來做什么?來看老夫的笑話?”
“不。”慕容云歌直視著他:“我是來幫您的。”
“幫你?”周文淵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個后宮婦人,能幫老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