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仁德元年。
距鎮北軍攻入皇城,已過半月。
宮墻上的血跡早已被沖刷干凈,取而代之的是嶄新的“仁”字旗。
金鑾殿上,蕭逸塵身著玄色十二章紋龍袍,頭戴十二旒冠冕,端坐于九十九級臺階之上的龍椅。
那張曾經只屬于他兄長的椅子,又冷又硬,硌得他骨頭生疼。
他成了皇帝。
登基大典辦得倉促卻不失威嚴,年號“仁德”,是他親自定的。
臺下,文武百官山呼萬歲,聲震寰宇。
可這山呼海嘯般的恭維,卻讓他感覺不到半分暖意。
“陛下,八方諸侯于殿外求見,獻上降表,并擒獲前朝兵部尚書張烈,以為賀禮。”
內侍尖細的通報聲,打斷了蕭逸塵的思緒。
“宣。”
他只吐出一個字。
很快,幾名披堅執銳的鎮北軍士卒,押著一個形容枯槁,身穿囚服的男人走了上來。
正是張烈。
那個曾經意氣風發,要將他置于死地的平叛大將軍,此刻卻雙膝發軟,被人拖行著,在金磚上留下一道狼狽的痕跡。
他本率著二十萬大軍回援,可半路上,蕭景南的死訊便傳遍了天下。
所謂的勤王之師,瞬間成了無根的浮萍。
而那些前一刻還在與他稱兄道弟,商議如何夾擊鎮北軍的諸侯們,下一刻便翻了臉,將他五花大綁,當成了進獻給新皇的投名狀。
“罪臣張烈,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烈被按在地上,用盡力氣磕頭。
蕭逸塵俯視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張烈,你可知罪?”
“罪臣知罪!罪臣罪該萬死!罪臣受蕭景南那昏君蒙蔽,才敢與天軍為敵,求陛下饒罪臣一命,罪臣愿為陛下做牛做馬!”
張烈涕淚橫流,早已沒了半點骨氣。
蕭逸塵沒有再看他,只是對著一旁的龐萬里揮了揮手。
“拉下去,按我朝律法處置。”
“是,陛下!”
龐萬里咧嘴一笑,親自上前,像拎小雞一樣把張烈提了起來,拖出了大殿。
殿內,百官噤若寒蟬。
新皇的手段,比他們想象中要干脆利落得多。
“朕今日登基,當論功行賞。”
蕭逸塵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
“龐萬里!”
“末將在!”
剛剛回來的龐萬里,立刻單膝跪地。
“你護駕有功,忠勇可嘉。朕封你為禁軍大統領,總領皇城防務,護衛京畿安全。”
“謝陛下!末將定為陛下肝腦涂地,死而后已!”
龐萬里激動得滿臉通紅。
蕭逸塵微微頷首,視線轉向了另一人。
“陳慶之。”
陳慶之從武將隊列中走出,同樣單膝跪地。
“臣在。”
整個大殿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
所有人都清楚,這位武安侯,才是新皇能夠如此順利登基的最大功臣。
沒有他獻出慶州,京城門戶大開,那場神策門外的血戰,勝負猶未可知。
“陳慶之,你深明大義,順應天時,獻城歸降,使京城免遭戰火,功在社稷。”
蕭逸塵緩緩開口。
“朕封你為滄州王,食邑萬戶,世襲罔替。”
此一出,滿堂皆驚。
王!
還是二字異姓王!
大周開國百年,從未有過如此殊榮。
這簡直是人臣之極。
陳慶之的身體僵了一下。
他抬起頭,看向高臺之上的那道身影。
冠冕的垂旒,遮住了新皇的臉,讓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可他卻能感覺到,一道沉重的枷鎖,已經套在了自已的脖子上。
滄州王。
聽起來尊貴無比,卻是將他徹底推出了權力的中心。
他不再是手握兵權的武安侯,而是一個被供養起來的閑散王爺。
他為沐瑤獻出了一切,而新皇,則用一個王位,買斷了他所有的功勞,也斬斷了他與沐瑤之間,最后的一絲可能。
“臣……謝陛下隆恩。”
陳慶之低下頭,聲音干澀。
蕭逸塵看著他,心中升起一股快意。
這是他登基之后,第一次感覺到,自已是真正的皇帝。
一個可以掌控別人生殺榮辱,喜怒哀樂的皇帝。
“眾卿平身。”
蕭逸塵抬了抬手,示意封賞繼續。
接下來,他有條不紊地冊封了其余的功臣。
鎮北軍的將領們,各有封賞。
沐瑤的父親,前朝首輔沐風,也被官復原職,依舊位列百官之首。
一切,都顯得那么順理成章。
終于,所有的封賞都已結束。
但所有人都還在等。
他們在等最后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冊封。
皇后。
國不可一日無君,亦不可一日無后。
鎮北王妃沐瑤,以女子之身,輔佐新皇,謀定天下。
無論從功績,還是從身份,她都是當之無愧的皇后人選。
沐風站在百官之首,看似平靜,但微微顫抖的朝笏,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女兒信中的話,猶在耳。
棋子,是會反噬的。
現在,就是驗證這句話的時候。
蕭逸塵似乎很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等待。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吹了吹,卻沒有喝。
過了許久,他才放下茶杯,那輕微的碰撞聲,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擬旨。”
他開口了。
一名太監立刻捧著圣旨,躬身待命。
“鎮北王妃沐氏,性資敏慧,秀外惠中。于朕龍潛之時,輔弼左右,厥功至偉。”
“今朕纘承大統,論功行賞。”
“特冊封沐氏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