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膝蓋本是極為私密的地方,不輕易裸露于人前。若是單問后一句,未免有些失禮。
但有了前面幾句的鋪墊,仿佛這最后一句只是出于純粹的關心,順理成章地問出來的一樣。
他面帶輕愁,眼含憐惜地對她說出這句話,卻使她差點消受不了。
尤其是,只要一想起,先前她在佛殿中做過的事,與他話中描述的截然相反的時候,她就會感到一陣難以喻的心悸。
在他眼中,她或許皎白如明月,潔凈若雪,溫柔善良,虔誠信仰佛陀,是端莊又守禮的皇嫂。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完全是一個虛擬的假象,真實的她,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浪蕩。
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一個個夢境,似乎如鐵證一樣,全部擺在了她的面前。
相雪露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目光,慕容曜如果知道他的皇嫂,在他眼中高潔無暇的嫂嫂,竟然肖想過他,會是什么感受。
她不敢想象,只能猜測,彼時他或許會用一種厭惡的眼神看著她,對她說:“相雪露,你太令朕失望了。”
“不僅不配當皇兄的妻子,更不配當王妃,當皇家婦。”
“太后和國公是如何教導你的,這便是衛國公府的家風嗎?”
這些難聽的話語回蕩在她的耳邊,令她愈發害怕會在不久之后變成現實。
這讓她更加提醒自己時刻注意謹慎行,維護好衛國府的臉面,維護好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畢竟,他此時是如日中天的帝王,萬民敬仰,光彩耀目,手執江山,出九鼎。
而她,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寡婦,死了丈夫以后,便什么也不是,還得仰仗他的余光,以后日子的好壞,可能不過取決于他隨口的一句話。
這樣的她,如何敢和他沾染上一絲一毫的關系。
本就一無所有,不想再因為別的事被他輕看了。
于是相雪露咬緊下唇又松開,盡量用最平靜的語氣回答他:“多謝陛下,臣婦一切皆好。”
她端起茶盞,遙遙敬他一杯,杯盞隔空相碰,兩人目光交接的一瞬,她感覺自己又重新找回了自信。
做回了那個處變不驚,端莊得體的晉王妃。
卻莫名感覺到他眼底的笑意淡了幾分,只是順著喝下了她的茶,不再多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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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相雪露回到宮中的時候,連太后都很驚訝,問她怎么才待了一日不到,便回來了。
她笑著解釋道,自己已經找到了心中所求,無需神佛再予以助益。
此次之后,她意識到,有些心魔夢魘,求佛無用,求道無門,只能靠自己來解。
若是內心一直困守其中,恐怕誰也不能幫她走出來。
終歸,半年之期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只要她能在這個期間守住本心,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與此同時,嘉朝一年中最盛大的節日之一――花朝節,也即將拉開序幕。
花朝節起源于建朝之初,因元顯皇后喜愛鮮花,□□皇帝故在每年八月之始,初秋季節,于宮中及京城以百花裝飾,舉行盛大節慶。
整個節慶要持續三天三夜,在此期間,不設宵禁,傳聞在此時若登上皇宮中的高臺,便可看見星河霄漢,萬家燈火。
全天下各地運過來的美麗花朵匯聚京城一地,爭奇斗艷,繁花似錦,其熱鬧繁盛甚至不下于年節。
今年,太后大感精力不如從前,又因相雪露此時陪伴在身側,便直讓她多參與宮務,適時搭把手。
花朝節期間,要在宮中設宴,彼時宴請群臣,還要利用各地的珍稀花朵,對宮廷各處加之以布置裝飾,事項繁多,耗
費精力甚大。
縱使有女官加以協助,相雪露還是覺著,頗有些忙不過來。
連帶著這幾日,也沒有去教過燕王。
慕容曜好似也被什么事務牽絆住了,最近一些時日,都未來過太后宮中請安。
直到花朝節前一日的下午,慕容澈一個人跑來了寧壽宮。
小孩子一天一個模樣,躥個子極快,相雪露半月不見,就感覺他好像快齊自己胸前。
遠遠地看見她,慕容澈就奔了過來,到了近前才剎住,爾后用一種幽怨又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她:“皇嫂說好了教我丹青的,卻好久都沒來看我。”
相雪露也頗覺歉意,半蹲下身,想摸摸他的頭,但轉念一想,慕容澈已經大了,便又收回了手,說道:“不是皇嫂不想來看你,是被諸多事務纏身,實在無暇。”
“以后日子還長,總有機會教你的。”
“皇嫂以后會都住在宮里嗎?”慕容澈圓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忽然道,“我前幾日聽太后娘娘說,皇嫂以后會長伴她身側,那是不是我以后也可以時常見到皇嫂了。”
“這……皇嫂只是暫時住在宮中,陪伴太后,太久遠的未來,現在是說不準的。”她思索了一下,只能這么回答。
“為什么呢,住在宮里多好啊,不但可以經常看見太后娘娘和阿澈,還有吃不完的好吃的,為什么要離開呢?”慕容澈眼里滿是困惑不解,他望著相雪露,一副一定要她給出一個答案的架勢。
見他用一副這種神情望著自己,就像被拋棄的小狗一樣,非要從主人那里尋求到結果。
相雪露也不忍心糊弄或者欺騙這個真誠的孩子。
“因為,皇宮歸根結底只是陛下的家呀,里面住著陛下的母后,妻妾和子女,其他人不過是里面的暫居者而已,遲早都是要離開的。”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向這個在皇宮里仍顯得有些過于單純稚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