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臺的血跡十年不洗,任其自干,是為了震懾那些犯人。
今日臺上跪著的,是一位身形雄壯,跪倒也有五尺高的大漢。
大漢一只手臂已經不見,一根暗紅色的鎖鏈穿過其后背脊骨。
其跪伏在地,并不抬頭。
這身形,張遠從胡金仁的記憶之中看過。
白馬山三當家,號稱斬馬將的孟濤。
武道隱元大成,一人之力就能將那些永林縣前去白馬山圍捕山匪的捕快和巡衛擊潰。
后來還是廬陽府府軍,鎮撫司出手,方才破了白馬山,擒拿了孟濤。
“奉廬陽府鎮撫司司首大人令,復核白馬山匪賊身份。”
涂皓點司的聲音響起:“你可是白馬山匪首之一孟濤?”
聲音一如昨日,帶著不容抗拒與辯駁的奇異力量。
捧著刀的張遠感覺身周似乎有清風拂過,然后向著跪在石臺上的孟濤壓去。
那被伏在石臺上的身影渾身一震,并不回話,只是微微點頭。
“戊辰三年八月到戊辰六年三月,永林縣白馬山山匪截殺過往商客,匪首孟濤一人殺五人,你可認?”
石臺上的身影輕輕動一下頭顱。
“戊辰三年九月,白馬山匪徒肆虐永林、上林二縣,破家四十一,屠戮百姓百二十四,匪首孟濤虐殺無辜百姓十六人,你可認?”
石臺上身影再點頭。
點司每問一句,石臺上便點頭,根本沒有絲毫辯駁或者反抗意思。
張遠知道,這只是走過場,案子之前已經判定了。
“孟濤,白馬山匪首杜海正,匪首陸城南是不是還在廬陽府?”
涂皓點司的聲音陡然拔高。
白馬山大當家杜海正,二當家陸城南都在圍捕之中逃脫。
鎮撫司未盡全功,司首很是惱火。
區區山匪都不能解決,當時著實說了幾句狠話。
如今杜海正和陸城南的懸賞還貼在城門外,都是紋銀百兩的懸賞令。
石臺上,獨臂大漢終于抬頭。
張遠目光投過去,能看到這孟濤的面容方正,臉上有滲血幾道裂痕。
“求,速死。”孟濤的聲音低沉,然后再次俯身。
儒道手段本該是出法隨,被提審之人神魂迷失,問什么答什么,此時這孟濤竟然只答求速死。
是因為孟濤武道修為高,能抵擋涂點司的儒道手段?
張遠不清楚。
世間修行浩瀚如海,他只是個隱元中期的小小皂衣衛而已。
長案后的涂皓點司沉吟片刻,將墨筆拿了,在面前紙卷上一勾而過。
“復核無誤,行刑吧。”
聽到點司傳令,張遠捧著刀往前走。
今日沒有昨日那等空靈般心境,只是心中多出幾分急迫。
走到孟濤身后,張遠緩緩舉刀。
“兄弟,孟某是惡人,你下刀狠些。”
“免得我煞氣沖撞了你。”
伏在地上的孟濤忽然出聲。
昨日張遠上刑臺時候,被胡金仁煞氣激蕩心神,差點迷失。
今日的孟濤修為遠超胡金仁,卻不曾鼓蕩煞氣來動他的心神。
張遠想起胡金仁記憶中,白馬山三當家癡迷武道,待人都是和善的,好像是其出身原因。
“好。”張遠答一聲。
舉起的長刀力道凝聚,他低低一喝,刀鋒揮下。
鮮紅噴灑,熱浪涌動。
哪怕昨日見過這一幕,一刀之后,張遠還是感覺胸腹翻騰,面色從脹紅再到青白。
將長刀捧著送回木架,張遠雙腿有些發軟,向著長案前一拱手,轉身便走。
“去庫司接差銀。”涂皓的聲音響起,“下一次刑使任務是三日后。”
張遠點點頭,走進甬道。
看張遠離開,立在長案前的黑衣大漢回頭,看向涂皓。
“點司大人似乎很看重張遠?”
涂皓站起身將面前的書卷收起,徑直離開。
長案前的黑衣大漢沒有聽到他的輕聲自語。
“我欠張振一條命……”
張遠走在幽暗甬道時候,手腳壓抑不住的顫抖。
不是因為今日又殺人。
他的腦海深處,此時有一個血團在涌動!
這血團比斬殺胡金仁時候那血團要大出數倍!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