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要走科舉?”
沈鳶“嗯”了一聲。
衛瓚便輕輕笑了一聲。
他前世曾以為沈鳶的狀元是運氣,如今才想清楚,沈鳶是看不上被舉薦入朝的出身的。
若只是想考個官做,那以沈鳶的本事,其實早兩年便可以。只是他沒有前三甲的把握,是絕不會入場的。
沈鳶苦學蟄伏這么多年。
圖的便是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沈鳶非要風風光光的入朝,得讓誰都贊他一聲少年天才才行。
他笑說
:“嗯,是等著做沈狀元郎呢。”
沈鳶被看破了心事,驟然耳根一紅,攏起自己灌了風的衣袖:“若是從前,你非要罵我鉆營不可。”
衛瓚笑說:“會么?”
他有時會想不起自己年少時的傲氣狂妄,其實很多話,都是他與沈鳶爭執時,話趕話到那兒胡說的。
他并沒有覺得沈鳶不該去做官。
沈鳶看了他一會兒。
他不說話。
“若是從前……衛錦程一家人,也根本不被你放在眼里。”
沈鳶湊近了,卻忽然矮身,伸手摸向他的膝。
沈鳶用正骨大夫似的手法,按捏了三兩下,眸子露出了一絲了然說:“果然,你腿沒有傷。”
“只有半個月,分明招式動作都有變,卻一點兒傷都沒有。”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做了十年八年的瘸子。”
這小病秧子的微醺幾分真幾分假猶未可知,眼底的精明質疑卻是真的。
衛瓚忍不住笑一聲,說:“沈鳶,你過來一些。”
風掠過沈鳶微紅的眼尾,沈鳶以為他要密談,便當真湊了過來。
交頸姿態曖昧,如情人私語。
他在沈鳶的頸窩嗅了嗅,卻把下巴放松的擱上去。
滿足地瞇起了眼睛。
沈鳶等了許久沒等到話。
卻發現肩頭一沉,這王八蛋眼看著已瞇起了眼睛,只怕是就要睡了。
半晌怒道:“衛瓚!你再敢睡試一試!”
他頗為不要臉地嘆了口氣,道:“折春,要不你以后來我房里睡吧。”
“我這些日子實在是困得厲害。”
這可是真話。
從奢入儉難,在睡過幾夜好覺之后,沒了沈鳶的藥香味兒越發睡不著了。
沈鳶冷笑一聲:“你到底有什么要說的話沒有。”
“自然有。”
他卻是調戲似的給他哼歌。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沈鳶將將一聽,便連耳根都紅透了,
聽至“依草木”一句時,禁不住拂袖而去。
他便笑出了聲來。
他眼見那白色的一抹影子去了。
日暮西沉,竹影重重。
他才慢悠悠繼續唱。
關中昔喪亂,兄弟遭殺戮。
官高何足論,不得收骨肉。
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
……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注
這歌聲凄凄惶惶。
竹中有驚鳥飛起。
衛瓚倚著血紅的天色,唱罷,攏起青衫衣袖,悠悠伸了個懶腰,笑了一聲,卻又不知笑了什么事,什么人。
沈鳶走出那片竹林。
卻慢慢停住了腳步。
照霜輕聲問他:“公子,怎么了?”
他道:“無事。”
“有些王八蛋……”
不把他逼到盡頭,是不會說實話的。
只是……
沈鳶不愿胡思亂想,但他心思深重,本就有太多的疑慮。
欲又止,只道:“罷了。”
他轉頭再瞧那竹林。
卻是酒意上頭,燙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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