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你先打一盆水,我洗洗腳,不然我就不進屋。”張老太太說道。
嚴蕊靈只好到水龍頭下接了小半盆水,又從暖瓶里倒了熱水對好,端過去,伸手就要去捉老太太沒穿襪子的雙腳就往盆里放。老太太像觸了電似的,急忙說道:“姑娘,使不得,我老太婆真的無福消受。”
嚴蕊靈答應朱代東像對待親爹娘一樣照顧老人,本來想幫老太太洗腳,但一股刺鼻的酸腐臭味還是超出了心里準備,見老人拒絕,就順勢松了手。但就是這么一個動作,還是感動了老人。老太太不吭聲了,鼻子抽搐了一下,用手擦了一下眼角,低聲囁嚅著說:“姑娘,大娘這些年被痛苦磨難得心里像長了繭子一樣堅硬,什么事也不能感動我,你今天把大娘的心弄軟了。”
“大娘,聽你說話,也是個文化人呢。”嚴蕊靈微笑著說,張老太太雖然身上臟,可是說話一向很得體,是個知書達禮之人。
“不瞞姑娘,大娘也是讀過幾年書的人,只是命不濟,才落得今天這個地步。按理說讀過書的人不應該信命,但大娘這輩子的遭遇,使人不得不信命呀。三十年前,大娘曾在小學當過民辦教師,你大叔在高中教學,那時候一家3口住兩間房,通紅的地板。”張老太太回想起年輕時的日子,雙眼顯得特別有神采。
“大娘,您家的事情我知道一些,請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嚴蕊靈安慰道。
嚴蕊靈心里歉疚著不曾幫老太太洗腳,眼瞅著她骨瘦如柴的身子,心底軟軟泛上一陣同情,她勸張老太太再去洗個澡,送老太太進浴室時,就說:“我給您老搓一下后背。”
老太太手搖得像撥浪鼓:“不行,千萬不行。我曾找人算過命,說我是金石女命,命硬w男,結果w死了丈夫,妨死了兒子,好歹孫女是個女的,但也留下了殘疾。我年輕時不該享那么多福,所以老年必然孤獨。姑娘,我巴不得有個人給我親熱,可不敢呀,那是要折壽的……”
“要按命運來說,一場大雨使我們娘兒倆在幾百萬人中邂逅相遇,這不是緣
分嗎?老天爺給的幸福機遇不應該隨意錯過,這也是順天而行呀。”嚴蕊靈這番,說得老太太高興起來,遂把心里話都掏了出來。
“大娘我還告訴你一件事,分到區領導家的受災居民我是第一個被領走的,大家都不想去領導干部個人家,都愿意去招待所或機關辦公室。因為到個人家過渡,終不是長久之計,哪個干部愿意讓干干凈凈的家住進一個臟兮兮的老人。干部本人有覺悟和紀律,干部的媳婦和孩子還不愿意呢。大家私下說,別看一些干部在外邊和下級面前耀武揚威,回家個個怕老婆,一點家庭地位也沒有。反而分到公家招待所、辦公室的住戶住得牢靠,沒有解決住房就可以一直住下去。而在干部家庭過渡的,誰能受得了人家的臉色。老百姓窮是窮,但多數人還是有骨氣和尊嚴的。”張老太太叨叨紊紊的說道。
“我們可是真心誠意,您老要安心在我家常住下去。”嚴蕊靈誠懇的說道,如果要說她剛開始心底沒有一點抗拒,那是假的。可是跟張老太太一番話說下來,她已經是真心實意想請張老太太在自己家里住下去。反正她也知道朱代東并不缺這幾個錢,哪怕就是把張老太太養老送終,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實在卻不過姑娘你三請四讓的情面,還有你家那位年輕市長丈夫,那早上親手給我打粥端飯的情義,才做個帶頭樣子,豈能真在你家常住?那可使不得。”張老太太連連搖著頭,篤定的說。
“這些居民這么做,讓誰都能理解。都是讓住房給難為的。反正您的住房問題一天不解決好,我是不會讓您老離開我家的。我讓吳嫂看著您,絕對不讓您走。”嚴蕊靈說道,她所說的吳嫂就是請的保姆,也是個下崗工人,勤勞肯干,最重要的是能做一手非常地道的古南風味家常小菜,每次朱代東只要在家里吃飯,總能多吃半碗。
“住房問題豈是那么容易就解決的?”張老太太一嘆,自己現在沒有工作,老頭子也早就死了,兒子也死了,兒媳婦也沒有個正式的工作,不管按什么樣的政策,國家給安排自己一個臨時的住所就已經是很照顧她了。
“張大娘你放心,你的住房問題就算政府不給解決,我也要幫你解決。”嚴蕊靈想起了雅塘路三十三號那套房子,如果送給張老太太,她未必就會要,但是如果分出一間給老太太單住,只要把思想工作做通,或許會接受。
“姑娘,我的問題哪能讓你個人解決呢?這是絕對不行的。”張老太太堅決的說,她雖然窮,但是窮的坦蕩,靠著低保和賣點瓜子還能自食其力,只要自己一天還能動,就不能接受別人的憐憫。
張老太太說得斬釘截鐵,嚴蕊靈也覺得,自己剛才確實沒有替老太太想過,換成別人,或許會興高采烈。但是張老太太對于不是自己的東西,哪怕就是金山銀山,連看也是不會看一眼的。這就是她的骨氣,也是她在艱難的生活面前,還能堅強不屈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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