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蘇父的話,蘇曉隱約記得,母親確實有段時間非常忙碌,總是很晚才回家,身上還帶著消毒水和老人特有的氣息。
母親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在照顧一位可憐的老人,她從未想過,這份善良,竟成了招致殺身之禍的源頭!
蘇父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在亡魂冰冷的注視和女兒悲憤的目光下,恐懼和怨毒讓他語速越來越快,顛三倒四:“那破房子在老城區不值錢,但……但地皮值錢啊!要……要拆遷了!能……能換一大筆錢!一大筆!”
他的眼中瞬間迸發出一種貪婪的光芒,隨即又被更深的恐懼淹沒,“我……我跟她說,賣了!賣了那房子!拿錢給我做生意,我……我能翻本!能賺大錢!讓你們……過好日子!”
“可……可她……她蠢啊!”蘇父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被拒絕的怨毒,“她說能賣!那是老太太的心意,是念想……說……說要留著……說……說以后留給曉曉……死腦筋!守著個破房子……守著個死人念想……有屁用!錢!錢才是真的!”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憤怒幾乎要將蘇曉吞噬。
她看著眼前這個歇斯底里、滿眼只有金錢的丑陋男人,無法相信這就是她的父親。
母親守護的是一份情義,一份承諾,而在他眼里,卻只是“不值錢”的破房子和阻礙他發財的“死腦筋”。
“然后呢?!”蘇曉的聲音冰冷像寒風,“就因為這……你就殺了她?!”
“我……我氣啊!”蘇父像是陷入了當時的情緒,臉上肌肉扭曲,“那天我們又吵,我出去喝酒……喝了好多……心里憋著火……然后……然后就遇到了她……”
他目光驚恐地掃向地上同樣在承受痛苦的小姨子。
“在……在ktv……她……她在那里上班……”蘇父眼神閃爍,帶著一種下流的回味和推卸,“她……她長得跟你媽……一模一樣……可……可比你媽會打扮多了……會說話……會來事……穿得……嘖嘖……
“她看我喝醉了,不開心,就貼過來安慰我……”蘇父的聲音帶著一種惡心的黏膩感,“在我嘴里知道你媽跟她長得一樣厚,冷笑著說她太死板,不懂男人心,說那房子就該賣了,錢生錢才是正道,說我們才是一路人……”
亡魂聽到這里,控制不住地加大了力道,勒的蘇父話都快說不出來。
“她……她說……”蘇父的瞳孔因恐懼再次放大,“說……說她們是雙胞胎……只要……只要姐姐‘意外’死了……她……她就能名正順……取代……沒人……沒人會發現……房子……財產……就……就都是我們的了……我們……我們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享受……享受好日子……”
蘇父說到最后,聲音已經變成了絕望的嗚咽:“我當時喝了酒……被她……被她迷昏了頭……就……就信了她的鬼話啊!老婆!老婆我錯了!都是她!是這個賤人勾引我!蠱惑我!藥……藥是她給我的……主意……主意也是她出的啊!饒命……看在……看在曉曉的份上……饒了我這條狗命吧!”
地上的女人聽到蘇父把一切罪責都推到自己身上,在頭發被無形撕扯的劇痛中發出更凄厲的尖叫和反駁,但她的聲音在亡魂冰冷的怨氣和蘇曉徹底死寂的心面前,已經顯得無比蒼白和可笑。
蘇曉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冰雕。
她終于明白了。
那筆沾滿母親鮮血的“錢”,是母親用善良和承諾換來的遺產,是父親眼中可以變現的貪婪籌碼,是小姨用來蠱惑父親、取代姐姐的致命誘餌。
母親的善良、對承諾的堅守、對家的付出……在赤裸裸的貪婪、扭曲的情欲和惡毒的算計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最終化為冰冷的殺意。
巨大的悲傷、荒謬、憤怒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如同滔天巨浪,徹底淹沒了她。
她沒有再哭,也沒有再質問,只是用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地上互相撕咬、丑態百出的生父和親姨,然后,緩緩地、緩緩地轉向了母親那充滿無盡悲涼與怨恨的亡魂。
“媽媽——”
她哭著飛奔而去,想要抱住對方,手臂卻只能透過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