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我之前總覺得將軍府完了,兄長廢了,我和姐妹們都沒了前途,日子沒什么指望,做事便越發由著性子來,現在想來,分明是破罐子破摔。”
她緩緩地說:“可我爹爹在的時候……甚至是兄長打敗仗之前,將軍府都不是這樣的,我那時很為我是兄長的妹妹的驕傲,我還總覺得自己和京中其他女子不一樣,我是要上戰場殺敵的。”
“其實我知道我上不了戰場。”她低下頭,吸了吸鼻子,“我娘與我爹是娃娃親的緣分,感情可好了,我爹是個讀書的料子,可他說,科舉實現不了他的理想,他想跟伯伯們一起去戰場。”
“那時,大伯剛犧牲沒多久,兄長也還在書院讀書。”
“我爹想做什么,我娘都是很支持的,所以她和兄長一起去說服了老太君,讓我爹去從軍。”
“后來……”
聞鳶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你也知道,我爹死了。”
“他是回來找援軍時被敵人攔截下來虐殺死的,回來的時候,我娘都不讓我看他的尸身,就算看了也認不過來的。”
“那之后,我娘就變了,她總覺得是她幫著爹爭取才害死了爹,她就再也不敢了。”
“不敢強迫任何人去做任何事,不敢下決定,怕自己承擔不了后果。”
沈灼華心中復雜,遞給聞鳶一方帕子。
聞鳶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小聲說:“嫂嫂,打仗真可怕啊,這么輕易就改變我們大家的一生。”
小姑娘難過得像一只被雨水打濕羽毛的小鳥,沈灼華莫名想起了妹妹,心中一軟,伸手將聞鳶抱進懷里,拍了拍她的背安慰。
“可正是因為有四叔、有你兄長這樣的英雄,才讓更多人免受國破家亡之苦。”
聞鳶在沈灼華的懷里抬起頭,小小的臉上神情懵懂。
“嫂嫂覺得兄長是英雄嗎?”
這一年里,被謾罵、被指責的,遠遠不只是聞憬。
聞鳶聽慣了外人責備他的兄長,已經許久沒有人充滿崇拜與感激地追在定遠軍的馬后,喊聞憬一聲少將軍了。
“當然。”沈灼華摸摸聞鳶的頭發,由衷地說,“若是沒有你兄長,我恐怕早已回鄉下去了,嫁個莊稼漢。”
她說的不算夸張。
七年前,在聞憬將蠻族打回橫關山外之前,胤朝其實暗藏了許多外族勢力。
京中勛貴也許不覺得,但他們這種住在海桐巷的平頭百姓,時常被進入京城的蠻族商人騷擾。
他們有些是以經常的名義過來的,有些是通過嫁娶,京中好幾片區域成了蠻族的地盤,漢人反而在這里是人下人。
那時候沈家也剛來京城沒幾年,日子本就過得難。
后來蠻族敗了,圣上趁機修了律法,大半蠻族都被趕出京城,一路往北回橫關山的那一頭了。
京中的日子也才漸漸好過起來。
那時百姓們歡呼雀躍,都說這一仗勝得大大的好。
但日子久了也就漸漸忘了,后來死了父親兒子,死了兄弟好友,才覺得痛起來,恨上領頭的將軍。
沈灼華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勝也好,敗也好,苦的永遠是老百姓,所以他們的恨意情有可原,你兄長也由此從不辯解。”
她將聞鳶放開,感慨道,“將軍百戰死,這是你兄長和整個將軍府的宿命,可天下之大,一國的存亡,哪里是一個人能決定的?”
“在我心中,你兄長已是很了不起的大英雄了。”
聞鳶呆呆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說:“嫂嫂,你好喜歡兄長哦。”
“……”沈灼華眨眨眼,“啊?”
她是這個意思嗎?
正茫然著,霽來報,葉二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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