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與皇后離開后,房中一時靜寂。
蘇夫人看著放在葉裳枕畔那一塊明黃的娟帕,腦中深思皇帝剛剛說的那一句話。
有念想?便舍不得死?南齊皇家的列祖列宗,都會保佑他?
她一時覺得自己悟透了什么,又覺得什么也沒悟透,十分模糊。直到孫夫人喊她,她才回過神,看著孫夫人疲憊的臉,道,“我就住在容安王府了,一幫子孩子在這里,我還是不放心。孫夫人回府吧,免得相爺擔心。”
孫夫人想著蘇風暖住在了容安王府,蘇夫人又如此關心葉裳,皇上今日又提了給二人賜婚的事兒。若是葉裳這一次大難不死,這婚事兒十有**也就成了。她住在這容安王府,也是正理兒。便點點頭,“那我明日再過來。”
蘇夫人頷首。
孫夫人便出了房門,也回了丞相府。
孫夫人離開后,蘇夫人又在房中逗留了片刻,對葉昔、陳述等人說,“既然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便兩個人一組,輪流照看著吧。”
葉昔點頭,“伯母去休息吧,管家給師妹安排的院子寬敞,您也住去那里吧。照看的事兒,我來安排。”
蘇夫人頷首,見葉昔還算精神,便出了房門,找管家問明了給蘇風暖安排的住處,便尋了過去。
她來到蘇風暖的住處時,蘇風暖已經躺在床上睡了,聽呼吸聲便知睡得極香。
蘇夫人掌上燈,來到床前,伸手推她,“臭丫頭,給我醒醒。”
蘇風暖被推醒,抬眼看了蘇夫人一眼,又閉上,翻了個身,嘟囔,“娘,您要問什么,簡潔、快速、別攏煨┪剩矣擲塾擲А
蘇夫人聞立即問,“小裳是不是沒有事兒?”
蘇風暖“嗯”了一聲,“丟不了小命,也就養一兩個月的傷。”
蘇夫人松了一口氣,坐在她身邊,壓低聲音說,“我就知道小裳沒事兒,若是他真有事兒,你就沒心思睡覺了,還不得徹夜守著他?”話落,雙手合十,“菩薩保佑,他沒事兒就好……”
蘇風暖哪怕閉著眼睛,困的不行,也忍不住想翻白眼,“什么菩薩保佑?是他帶了護心鏡,我早些年送給他的護心鏡,這天下唯一一塊極其堅韌的材質打造的護心鏡,被月貴妃那女人一掌給拍得粉碎,若沒有那塊護心鏡,十個他也早去見閻王了,還等著我來救?還由得皇上跑來容安王府等著他醒來?早安排棺材了。”
蘇夫人聞一怔,“他帶了護心鏡?都給震碎了?”
蘇風暖哼哼兩聲。
蘇夫人沉默了片刻,還是道,“帶了護心鏡竟然還受了這么重的傷,養傷一兩個月的話,不會落下病根吧。”
蘇風暖又哼哼,“有我在,不會,我學的醫術又不是糊弄人的東西。”
蘇夫人又松了一口氣,試探地問,“這么說,小裳是早有準備,是料到月貴妃會殺皇上,刻意為他擋掌的?那這孩子……為了什么目的?”
蘇風暖本來困意深深,如今聞被攪散了一半的困意,她睜開眼睛,看著被燈光熏黃了的棚頂道,“查月貴妃案,為了牽扯出十二年前容安王和王妃之死的舊案,也為了牽扯出嶺山瘟疫案。至于給皇上擋掌……自然是鋒芒畢露后,要懂得收斂鋒芒,大丈夫能進能退,能屈能伸,才能立得穩。官場如戰場,官場若是殺人,比戰場殘酷的多,都是不見血的刀刃。他想立穩在官場,總要懂得去做這些,總要付出代價。”
蘇夫人聞徹底了然,心疼地說,“這孩子可真不容易。”話落,她感慨,“十二年啊,他能忍十二年,才有如今籌謀事成,何其不易?”
蘇風暖笑了笑,正經的模樣一改,懶洋洋地說,“鏟除舊的腐朽和官制,以及南齊國風,如何能容易得了?但總要有人來做。他是容安王府的世子,有資格,也有權利,更有立場來做。沒什么不好。”
蘇夫人聞伸手點她額頭,對她壓低聲音說,“月貴妃一案,皇上將之大白于天下,沒將太子之事再繼續隱瞞下去,也就是說,太子早晚會被廢。年幼的皇子不是牙牙學語,就是稚子之齡。那把椅子,以后到底誰來做,恐怕是目前無數人心中的想法。剛剛皇上離開時,看了小裳,將貼身的娟帕親手給他擦了汗,又留在了他的枕畔,我怕皇上是有其心啊……”
蘇風暖聞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皇上除了給他擦汗,留了娟帕,還說了什么?”
蘇夫人道,“皇上說,他會醒來的,既然有念想,便舍不得死。南齊皇家的列祖列宗,都會保佑他。”
蘇風暖聞忽然笑了一聲。
蘇夫人伸手推她,“你笑什么?”
蘇風暖收了嘴角的笑,轉過頭,伸手輕輕拍了兩下蘇夫人的臉,軟聲說,“娘,您也累了吧?快睡吧啊。想那么多做什么?皇上跟我爹同歲,沒準還能活到抱孫子。朝堂天下,江山基業,百姓社稷,這些都是男人該想的事兒,跟我們女人沒關系。”
蘇夫人被氣笑,扒拉開她的手,“你個臭丫頭,這時候倒是記得自己是女人了。我以為你這些年在外面瘋跑都把自己混淆性別了呢。”話落,她站起身,一邊卸朱釵,一邊說,“不過你說得也對,娘娘這些確實遠了些,還是顧著眼前吧,小裳沒事兒,我這心也就踏實了。”
蘇風暖打了個哈欠,準備繼續睡。
蘇夫人簡單地梳洗了一下,躺在了蘇風暖身邊,對她說,“既然他沒大礙,你和葉昔卻隱瞞說他這傷嚴重到聽天由命的地步,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