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立即說,“大師有傷在身,切不可輕舉妄動,小心觸動傷口。”
靈云大師此時已經觸動了傷口,偏頭看向左肩,伸手捂住傷口,還是坐起了身,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蘇風暖翻了個白眼,和尚果然是和尚,張口閉口就是這句話。她開口問,“老和尚,你怎么會中了迷靈香和穿骨釘?”
靈云大師慢慢地松開手,沒答她的話,道,“蘇……”
蘇風暖立即攔住他的話,太子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如今易容,老和尚自然識得,但蘇這個姓氏太敏感,此時還是隱著些好。
她立即攔住她話,道,“太子殿下在這兒呢,你可還記著怎么中的迷靈香和穿骨釘?要如實說。迷靈香三步之內下毒,寺中住持和長老們離你最近,他們如今都有嫌疑。”
靈云大師本來要稱呼“蘇小友”,如今見她截住話,恍然明白她是不想讓太子殿下知曉她的身份。便立即轉向太子,打了個佛偈道,“太子殿下,難道住持師弟和寺中的長老師弟們都被看押起來了?怎么不見他們在這里?”
太子看了蘇風暖一眼,道,“不曾看押起來,達摩院眾人都暫且被禁錮了。小國舅在徹查此事。他們既然都擺脫不了嫌疑,自然也要在達摩院接受徹查。”
靈云大師點頭,想了想,才道,“我中的迷靈香是因為高臺上燃的香里散出的迷靈香,那香正對著我,待我發覺時,已經晚了。中的穿骨釘則是從對面的案臺處射向我的。我看的清楚,不是由人所發,而是案臺處被人設了機關,自動發出的暗器。”
蘇風暖訝異,“竟然是這樣?”話落,他眉頭皺緊,“這么說,你沒看到什么人了?”
“沒有。”靈云大師搖頭。
蘇風暖又問,“香是從哪里來的?都經了什么人手?案臺是什么人布置的?”
靈云大師搖頭,“這就要問住持師弟了,與往年的法事一樣,一切安排都是住處師弟。”
蘇風暖道,“葉裳所中的穿骨釘與你一樣,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可是他當初看見了人,是易瘋子。而易瘋子被他收進容安王府了。如今你卻說沒見到人,只是案臺處被人設了機關發出的穿骨釘,但手法卻是與易瘋子謀殺葉裳幾乎如出一轍。這倒是奇怪了。”
靈云大師聞看向蘇風暖,“我與葉世子所中的穿骨釘幾乎如出一轍?這……怎么會?”
“你們兩個都是被我挖骨剔肉救的,我還能看錯不成?你幸運的是先中了迷靈香,所以,即便挖骨剔肉,也感覺不到痛,他卻不同,他是生生被挖骨剔肉。”蘇風暖看著他,“老和尚,你再想想,有什么地方,是你沒看清,或者忽視了?”
靈云大師聞又仔細地想了片刻,還是搖頭,“你知道,我的武功即便中了迷靈香,也能有片刻神智清醒,就是在聞入迷靈香后,暗器從案臺處對我射來,我看的清楚,但因為中了迷靈香,所以沒辦法躲過。”
蘇風暖蹙眉問,“當時,案臺前后,坐著什么人?”
“只有寺中的長老師弟們。”靈云大師道。
蘇風暖聞道,“寺中購入迷靈香都經了什么人手?達摩院一切布置,又是經了什么人手?這樣看來,只能等著一步步查了。”
靈云大師嘆氣,“沒想到佛門之地竟然也出了這等事情。老衲自詡未曾得罪過什么人。怎么會有人這般暗地里謀劃暗害老衲呢?老衲實在想不通。”
蘇風暖也有點兒想不通,有人暗中謀害葉裳,是為了移禍東宮,拉太子下馬,那謀害靈云大師呢?也是為了太子嗎?可是謀害靈云大師能如何害到太子?
她想到若不是鳳陽找到她與他一起來靈云寺護衛太子,她若是在山下的話,這般穿骨釘和劇毒,就算有人現找他,她都來不及救老和尚性命,這種劇毒,解毒必須在旦夕之間。
來不及救的話,他如今已經死了。
蘇風暖揣思了片刻,對靈云大師問,“你那個靈風師弟,干什么去了?”
靈云大師道,“靈風師弟聽說有人賣鳳靈草,下山去找那賣家了。”
“哦?”蘇風暖挑眉,“我怎么未曾聽說?”
靈云大師搖頭,“不知道他從哪里聽說的,昨日離開的。”
蘇風暖道,“靈風大師的醫術也是極好的,有他在的話,你便用不到我解毒了。可是他正好不在,我若不在,此事你估計已經去找閻王爺喝茶了。他不在的這個時機也未免太巧了。”話落,又問,“有人要殺你,總有原因。你想想,你這段時間,都做了什么?”
靈云大師想了片刻道,“老衲這段時間只做了三件事兒。”
“哪三件事兒?”蘇風暖問。
靈云大師看了太子一眼,見他靜靜聽著,他道,“一件事兒是為國丈府的許小姐制藥;另一件事兒就是下山為太子殿下診治,守著殿下待了兩日;第三件事兒,就是這兩日靈云寺大做法事,老衲講解經文了。”
蘇風暖瞇了瞇眼睛,沒說話。
鳳陽在一旁道,“這三件事兒確實都稱不上小事兒。”話落,他看向太子,“殿下怎么看?”
太子搖搖頭,道,“不知此事與葉世子被暗殺沉船之事是不是一件事兒?如今那件事兒由晉王徹查,還沒查出個因果,如今又出了這件事兒。若是如姑娘所說,大師和葉世子所中的劇毒暗器如出一轍,這便是個難解的關口,恐
怕還要牽扯出葉世子府中的那位江湖殺手仔細盤問。”
“江湖殺手即便到死,也不會出賣雇主姓名。”鳳陽道,“不過如今易瘋子已經不再是江湖殺手了,興許從他身上可以探查一二。”話落,他看向蘇風暖,“易瘋子有骨氣的狠,即便被輕武衛追殺,也不會甘愿求自保給葉裳做奴仆吧?葉裳是用了什么辦法收服了他?”
蘇風暖道,“風美人。”
鳳陽嗤笑,“這確實是易瘋子的一個致命弱點。”
蘇風暖不置可否。
這時,外面又有腳步聲傳來,幾人聞聲看去,只見是許云初和住持方丈。
不多時,二人來到門口,住持的聲音先傳來,“太子殿下,靈云師兄可醒了?”
太子回道,“醒了。”
住持大喜,與許云初一起走了進來。見靈云大師果然已經醒來,坐在榻上,他急走兩步上前,道,“師兄,你總算醒來了。”
靈云大師道,“阿彌陀佛,住持師弟,達摩院如今是何情形?貴裔府邸的夫人小姐們也不能因我而一直晾在達摩院。”
住持連忙道,“師兄所有理,小國舅盤查一番后,將達摩院內的所有香客都遣去休息了,但出了此事,已經命人封鎖了前后山門。此事未查明前,任何人不得放行。”
靈云大師點頭,看向許云初,“辛苦小國舅了,小國舅可查出些什么?”
許云初道,“大師所中的迷靈香是因為高臺上燃的香里散出的迷靈香,那根香不同于別的香,里面應該是摻雜了迷靈香。那根香正對著大師。所以,只有大師一人吸入。”頓了頓,他道,“至于大師所中的暗器,應該是來自對面的貢臺處,那里我查過,那貢臺不同于一般貢臺,設有機關暗器。涂抹了劇毒的穿骨釘繞彈簧一十八圈后,就會自動發射暗器。”
靈云大師道,“我的印象也是這樣。”
蘇風暖問,“那貢臺是哪里來的?”
住持道,“是寺中往年做法事用的貢臺,今年不知是被何人動了手腳。”
“都什么人接觸過香、貢臺?”蘇風暖又問。
住持嘆了口氣,“今年因是大做法事,京中貴裔府邸的夫人們幾乎來了一大半。尋常百姓也來沐齋。寺中人事多,人手不夠,幾乎寺中的所有人都派上了用場。實在提不出何人碰過香和貢臺?”
蘇風暖一時無語了。
鳳陽道,“這可真是奇了。自動發射的暗器竟然與葉世子被人射中的暗器幾乎一樣,連位置都一樣。一個是人為,一個是機關暗器。這節點掌握得未免太準了。實在難以想象,何人如此處心積慮且精通機關暗器。”
許云初道,“只精通機關暗器怕是還不夠,還是十分了解大師盤膝而坐的姿勢以及精準的算計。”
靈云大師聞又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太子站起身,道,“大師如今受傷,今年的法事就作罷吧。至于誰是背后暗害之人,暫且先交由小國舅徹查。大師仔細養傷,此事盛公公已經稟告給了父皇,父皇知曉此事后,想必也不會置之不理。”
靈云大師道,“老衲雖然受傷,但只要不觸動傷口,法事依舊能進行下去的。”
蘇風暖輕嗤一聲,“老和尚,你不要命了沒關系,但出了這么大的事兒,別人可不敢再聽你講法了。你對著空氣講經嗎?”
太子和許云初見蘇風暖這樣不客氣地與靈云大師說話,都看了她一人。
靈云大師卻不惱,甚至覺得有理,嘆了口氣,“這樣說來,今年的法事只能作罷了。”
太子點點頭,又囑咐靈云大師好生養傷,便不再逗留,出了房門。鳳陽和蘇風暖自然也跟著他一起出了齋院。
許云初見他們離開后,對靈云大師問,“大師,你與這位姑娘是否十分相熟?”
靈云大師點頭,“多年前的交情,算是忘年之交了。”
許云初道,“大師可否告訴我這位姑娘姓名?”
靈云大師看著他,笑了笑,“小國舅與她應該也不是第一次見,相熟幾次了吧?她既然沒對你說,老衲便不好說她名諱。小國舅見諒。”
許云初也笑了,“我只是好奇她是何人,為何打探不出來?偏生很多人似乎都與她熟識,卻對于她的事情三緘其口。讓我實在想知道。”
靈云大師看著他道,“小國舅著相了。世間萬事萬物,求的是個講究緣法。如今你還不知她是誰。便是緣法沒到。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許云初笑著點頭,“大師說得也對。”
住持此時開口,“師兄,此事你大難不死,多虧有那位姑娘,可是那位姑娘是太子的人。不能時刻守在這里。這里是否該派些弟子護衛?”
靈云大師擺手,“用不著,事情可一不可再。我以后小心些就是了。”話落,道,“你要安排人護衛好后山各個院落,別讓京中貴裔府邸的家眷們出了事兒。”
住持連連點頭。
太子從靈云大師的住處出來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鳳陽和蘇風暖依舊陪著他一起用過齋飯后,才出了房門。
二人進了房間后,鳳陽對蘇風暖道,“今日這事兒,你怎么看?”
蘇風暖道,“頭疼得很。”
“嗯?”鳳陽看著她,“如何頭疼?”
蘇風暖道,“這事兒目前看來,不止刺殺這么簡單。牽扯了葉裳東湖畫舫沉船之事,就更為復雜了。”頓了頓,她道,“葉裳、太子、許云初,這三人都牽扯其中。雖然這兩件事兒看著和許云初沒關系。可是這兩件事兒他恰巧都趕上,如今靈云寺徹查之事暫且交到了他手里。一個是容安王府,一個是東宮,一個是國丈府。這樣深想的話,如何能簡單?”
鳳陽敲了敲桌面,對她問,“你說有沒有可能,刺殺葉裳的人不是易瘋子?”
蘇風暖皺眉,“就算葉裳畫的畫像有誤,但你鳳陽鏢局得到的消息不也是易瘋子接了刺殺葉裳的買賣嗎?”
鳳陽點頭,“所以,我也奇怪。但人為和機關暗器射出的手法怎么能如出一轍?就算靈云大師講法時坐定不動,但也不該分毫不差。”
蘇風暖道,“除了暗器劇毒如出一轍外,我更想知道背后之人是什么目的,要殺葉裳,移禍東宮,如今要殺靈云大師,難道是與太子所中的無傷花有關?當時請了靈云大師,還是為了打斷靈云寺這場法事?打斷法事兒,對什么人有好處和目的?”
鳳陽道,“這就難想了。”
蘇風暖也叩了叩桌面,道,“我總覺得,似乎有一根線,在引著,攪動南秦內局。但如今卻是迷霧遮掩,讓人連冰山一角也窺不到。”頓了頓,道,“尤其是牽連到了江湖殺手,也就是牽扯到了江湖。江湖平靜了這么多年,我可不希望被打破。”
鳳陽笑道,“你三年前將江湖打造的固若金湯,就算有人想打破江湖的密網,也沒那么容易,靠這一兩樁事兒,還做不到。”頓了頓,她道,“愁什么?還輪不到咱們愁。要愁也該是皇上愁。靈云寺大做法事,不異于皇上祭天。都有祈禱南秦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之意。如今出了事情,被打斷,尤其還與東湖沉船畫舫之事牽扯到了一起,皇上應該大為光火。”
蘇風暖突然道,“會不會跟太后有關?畢竟皇室和太后斗法,近來已經針鋒相對了。”話落,她又自我否決,“不對,太后信佛,就算與皇上斗法,不會對佛門出手。”
鳳陽點點頭。
蘇風暖揉揉眉心。
這時,有一只烏鴉飛到窗前,在窗子上啄了啄,弄出叮叮的動靜。蘇風暖轉頭看去,立即起身,打開了窗子。烏鴉立即飛了進來,落到了她肩頭。
鳳陽道,“你這只烏鴉倒是厲害,靈云寺如今如此戒備森嚴,它也能飛進來。”
蘇風暖沒答話,解下烏鴉腿上綁著的信箋,見是柳開的字,上面寫著,“小姐,京中傳來消息,葉世子發了高熱,昏迷不醒。”
蘇風暖面色微變,葉裳怎么又發高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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