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冰冷的裹尸布,貼在身上,沉甸甸地往下墜。
每吸進一口氣,都帶著水腥和胸腔深處泛起的鐵銹味。
視線被雨水和血污糊住,世界扭曲晃動,只有馬路對面那棟女生宿舍樓的輪廓,在雨幕和燈光中異常清晰,像一座巨大的、散發著無形寒意的墓碑。
了斷。
這個詞在腦子里盤旋,帶著一種虛張聲勢的瘋狂。拿什么了斷?這具破爛身體?死寂的“基點”?那扇緊閉的、不知是福是禍的“門”?
不知道。只是不能再退了。無處可退。
我甩開腦子里那些混亂的碎片——守碑人冰冷的計算,檔案館無盡的黑暗,還有那雙從“空洞”里看過來的眼睛——強迫自己聚焦于眼前。翻墻,落地,泥水濺了一身。宿舍樓后墻的爬山虎在雨夜里黑黢黢的,像一片濕漉漉的、等待獵物的陰影。
老地方。矮墻。翻過去時,傷處被狠狠扯了一下,痛得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栽進墻根的積水里。
樓里很安靜。這個時間,大部分宿舍已經熄燈,只有零星幾個窗口還亮著,拉緊的窗簾后透出模糊的光暈。雨聲掩蓋了細微的動靜。
但我的感知,在那場沖突和手機詭異的“提示”后,似乎發生了一些難以喻的變化。不再是之前那種半聾半瞎的模糊,也不是“基點”全盛時的清晰放大,而是一種……更加詭異的“過濾”。
我能“聽”到整棟樓幾百個女生沉睡或醒著的呼吸、心跳、夢囈。能“感覺”到電流在墻壁里無聲的流動,水龍頭未關緊的滴水,甚至某個角落一只蟑螂爬過地板的細微振動。
但這些龐大的信息流,不再直接沖擊我的意識,而是像背景噪音一樣,被某種無形的屏障隔開了一層。
而在這一片混沌的“背景噪音”之上……
四樓。
那個方向。
像在絕對黑暗的畫布上,用最純粹的“無”勾勒出的一個……“空洞”的人形輪廓。
她就在那里。
不是在移動,也不是在散發強烈的能量。
只是……“存在”著。
像一個剛剛回到家、暫時停下了所有動作的……“東西”。
平靜。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暴風雨前的極致平靜。
還有一絲極其極其微弱的、與我口袋里那堆報廢手機零件殘留氣息同源的……“指向性”?仿佛有一根無形的、冰冷的線,從那個“空洞”輪廓的方向延伸出來,輕輕搭在我這邊。
她知道我來了。
或者……她根本不在乎。只是我的靠近,自然而然地引起了某種“現象”。
壓不下喉嚨口的腥甜,我靠著濕冷的墻壁,一點點往上爬。手指扣進磚縫,雨水不斷流進袖口。動作比之前更慢,更艱難,但異常穩定。體內那一片狼藉的力量廢墟里,某種被強行“嵌入”或者說被“激活”的東西,正在冰冷地支撐著這具破敗的軀體,像一套外骨骼,精準卻毫無溫度。
很快,我再次懸在了那扇熟悉的、漆黑的窗戶側上方。
窗戶關著,窗簾拉著。一切看似和之前無數次窺探時一樣。
但這一次,不需要刻意凝聚感知。
那扇窗戶,連同后面的整面墻壁,在我的“視野”里,是“透明”的。
不是視覺上的透明。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穿透”。
我能直接“看”到里面。
雜物間。堆積如山的破舊桌椅體育器材,蒙著厚厚灰塵。而在房間最中央,一片被清空出來的地面上——
她站在那里。
不再是之前那種模糊扭曲的陰影形態,也不再是隔著水霧的朦朧人形。
就是一個清晰的、具體的……“少女”。
穿著那身干凈的、格格不入的白色睡衣,頭發黑而直,披散在肩頭。身形纖細,裸露的腳踝白皙得晃-->>眼。
她背對著窗戶,微微低著頭。
而在她面前的地面上——
躺著一個人。
是張曉雨!
她蜷縮著,像是睡著了,又像是昏迷,臉色蒼白,但呼吸平穩。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
她們就這么安靜地待在黑暗里,一動不動。
仿佛一幅定格了的、詭異到極點的畫面。
沒有攻擊性,沒有之前那種瘋狂的“回響”或“標記”的欲望。
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專注的……“觀察”?
她在觀察張曉雨?
像觀察一只被帶回家的、暫時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的……昆蟲?
我掛在窗外,雨水順著頭發流進脖子,冰冷刺骨。體內的力量在冰冷的支撐下緩慢運轉,左臂的灼痛和胸口的悶痛被強行壓制,變成一種背景式的、持續不斷的鈍痛。
怎么辦?
沖進去?面對一個狀態未知、可能更危險的“源點”投影?在狹小的空間里,帶著一個昏迷的張曉雨,我沒有任何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