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沒完沒了,把衛生所門口那盞昏黃的電燈泡都澆得奄奄一息。
老榮的嚎叫還卡在嗓子眼里,臉上肌肉扭曲,寫滿了“打死我也不去”。
孫陽扶著破眼鏡,手指頭都在抖,看看我,又看看黑黢黢的山,喉嚨動了動,沒出聲。
蘇婉清還靠在我背包上,呼吸微弱,眉頭緊鎖,好像夢里也在挨疼。
我沒逼他們。
彎腰,把蘇婉清重新背到背上。
骨頭嘎吱響,新傷舊痛一起鬧騰,但我沒吭聲。
“十三哥!你他媽瘋啦?!”老榮撲過來想拽我,
“那鬼東西鉆山里去了!你看不見嗎?
咱剛撿回條命!婉清妹子還這樣!進去送死啊?!”
我側身躲開他的手,沒看他,眼睛盯著那片被雨水泡得發黑的林子:
“那東西不對勁。它跑了,就是個禍害。得找出來。”
“關我們屁事!報警!讓警察來找!”老榮急赤白臉地喊。
“警察來了,怎么說?”我聲音平得自己都陌生,
“說看見一股黑煙鉆山里了?他們信嗎?找到了,能處理嗎?”
老榮噎住了,張著嘴,半天憋不出一個屁。
孫陽深吸了一口冷氣,雨水順著他慘白的臉往下淌:
“十三……那到底是什么?我看著……好像……好像有塊石頭?”
“不知道。”我實話實說,“但它盯上我們了。
剛才要不是我手快,那司機就沒了。你覺得它下次還會失手?”
這話像盆冰水,澆得老榮和孫陽同時一哆嗦。
沉默。
只剩下雨水敲打地面的沙沙聲。
老榮猛地蹲下去,雙手插進濕透的頭發里,肩膀垮著,像個被抽掉骨頭的麻袋。
孫陽看著衛生所那破敗的門,又看看我,眼神掙扎。
“我……”他聲音發干,“我得看著婉清……她不能沒人管……”
我點點頭。沒指望他們都跟來。
“老榮,”我看向蹲在地上的那坨,“你留這兒,和孫陽一起,照看好婉清。找個地方安頓,等我回來。”
老榮猛地抬起頭,眼圈有點紅,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別的:“……你一個人進去?那不是送死嗎?!”
“死不了。”我扯了扯嘴角,大概比哭還難看,“命硬。”
說完,我不再猶豫,背著蘇婉清,轉身走向衛生所旁邊一家看起來同樣破敗的、亮著燈的小旅館。得先把她安頓好。
旅館老板娘是個胖大娘,看我們這落湯雞模樣,又看蘇婉清昏迷不醒,嚇了一跳,聽孫陽磕磕巴巴說是路上遇了意外。
病人需要休息,才狐疑地給我們開了兩間最便宜的房,收了高價押金。
把蘇婉清小心放在吱呀作響的床上,蓋好被子。
她依舊沒醒,但呼吸還算平穩。
我直起腰,看了一眼孫陽:“鎖好門。別信任何人。等我消息。”
孫陽重重地點點頭,臉色凝重。
我沒再廢話,轉身下樓。
老榮蹲在旅館門口屋檐下,還在抽悶煙,煙頭被雨打濕了,他也沒管。
我走過他身邊時,他啞著嗓子開口:“……操……活著回來……錢還沒分呢……”
我沒回頭,嗯了一聲,一步踏進冰涼的雨幕里。
鎮子很小,幾步路就到了邊緣。
山林像一堵漆黑的墻,立在面前。
雨水讓一切味道都變得模糊,但我體內那點“源心”的感應,卻像指南針一樣,固執地指向山林深處。
那東西還在里面。沒走遠。
我深吸一口氣,扎進了林子。
黑暗瞬間吞沒了過來。
雨水被茂密的枝葉遮擋了不少,但腳下是厚厚的、濕滑的落葉層,深一腳淺一腳。各種夜蟲的叫聲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煩。
我集中精神,循著那絲微弱的、冰冷的感應往前走。
同時分出一部分心思,嘗試著溝通體內那死沉的“源心”。
老祖宗,給點面子,動一動。
它依舊愛答不理。
倒是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封印知識,因為我的專注,偶爾會跳出一兩個模糊的符文或者感應技巧,像是生銹的齒輪,勉強轉動了一下。
靠著這點時靈時不靈的指引,和那針扎似的感應,我在密林里艱難地穿行。
越往里走,林木越茂密,幾乎看不到路了。
那絲感應也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切?
它好像停下來了?
在一個地方徘徊?
我加快腳步,撥開擋路的藤蔓和枝條。
眼前豁然開朗。
是一小片林間空地。空地的中央,竟然歪歪斜斜地立著一個小小的、用石頭壘砌的土地廟。
廟早就荒廢了,只剩半截墻,屋頂都沒了,里面黑乎乎的。
而那絲冰冷的感應源頭,就在那破廟里面!
我屏住呼吸,緩緩靠近。
右手暗暗掐了個剛想起來的基礎鎮邪訣,雖然屁用不一定有,但壯膽。
離廟口還有幾步遠,我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那一縷漆黑的陰煞之氣,正像條焦躁的毒蛇,盤踞在土地廟殘破的神龕上方,不斷扭動。
它中間包裹著的那塊黑褐色碎片,此刻正散發出微-->>弱的、忽明忽暗的光芒。
而就在那碎片下方,神龕的角落里——
竟然蜷縮著一個小男孩!
看起來七八歲大小,穿著臟兮兮的單衣,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臉上毫無血色,眼睛緊閉著,像是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