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盯著那銅牌良久,嘴角緩緩揚起一絲冷笑。
那笑意不達眼底,反倒透出幾分陰鷙——像是一條盤踞在枯枝上的蛇,正悄然吐信。
第二天一早,陽光斜照進王村長家的堂屋。
王二提著兩壇陳年米酒登門,滿臉愧色:“哥,昨兒是我沖動,不該頂撞您。今兒特來賠罪。”
村長本就心軟,見弟弟低頭,哪還忍心責罵?
幾杯下肚,語漸多,笑聲漸高,不多時便醉倒在八仙桌旁,鼾聲如雷。
王二起身,整了整衣袖,目光冷得像冬日的井水。
他走出門時,村內家內家家戶戶走出一道黑影,這些人已悄然集結在村口,個個頭戴頭套,手中提著繩索與火把,組成送葬隊伍。
他們腳步沉重地穿過村中石板路,最終停在一戶低矮的土屋前。
屋檐下掛著幾串風干的玉米,院中晾曬的粗布衣裳在風中輕輕擺動,透著尋常人家的煙火氣。
這家姓王,主人叫王本善,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實人。
年輕時讀過幾年私塾,識文斷字,卻從不爭不搶,只守著幾畝薄田,拉扯女兒秀兒長大。
秀兒今年二十,眉目清秀,性子溫婉,雖然天然癡呆,常呆在院內,惹得鄰家少年偷偷張望。
可今晨的寧靜,被一陣粗暴的拍門聲撕裂。
“開門!開——門!”王二一聲怒喝,破門而入。
王本善驚起,還未反應,便見一群帶著頭套的人闖進院子。
他心頭一緊,擋在女兒身前:“你們……你們想干啥?”
“秀兒生辰是三月初三子時?”工匠冷冷開口,手中羅盤指針微微顫動。
“你問這個干啥?”王本善聲音發抖。
王二冷笑:“昨夜地龍翻身,祠堂墻裂三寸,井水泛紅。村中風水已破,唯有‘人梁’可鎮。秀兒命格純陰,生辰合穴,又是天生癡呆,正是天選之人。”
“人梁?”王本善渾身一震,臉色瞬間慘白。
他當然知道那是什么——活人埋于地基之下,以血肉鎮邪,魂魄永困土中,不得超生。
那是祖輩傳下的魯班術禁忌,早已被時代掩埋的黑暗秘儀。
“不行!絕不可能!”他怒吼著抄起墻角的鋤頭,雙眼通紅,“你們要動我女兒,先殺了我!”
王二卻不慌不忙,踱步上前,語氣竟帶了幾分悲憫:“老叔,我不是不講理的人。你想想,若地脈崩塌,山洪暴發,全村百十條性命怎么辦?
秀兒一人犧牲,換百人平安,是大德,是功德!
我保證——”他抬手一指村東,“在祠堂旁為她立碑,刻‘貞烈王氏秀兒之墓’,每年春秋大祭,香火不斷。
她不是死了…是成了護村之靈!”
可話音未落,王本善已如瘋虎般撲來,鋤頭帶著風聲,直劈王二天靈!
“你這畜生!也配談功德?!”
電光火石之間,鋤刃劃破空氣,王二偏頭閃避,額角仍被劃出一道血口,鮮血順著眼角流下。
他愣了一瞬,隨即獰笑出聲:“好啊……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拿下!”
十幾條漢子一擁而上。
王本善終究年邁力衰,幾下便被按倒在地,口中怒罵不止。
秀兒癱坐在門檻上,神情癡呆,嘿嘿直笑,一雙小手不斷的拍掌——她看見父親的白發沾滿塵土,看見那些人拖著她往門外走,看見工匠在屋角默默埋下第一枚鎮魂釘。
風停了,院中那癡呆傻樂的秀兒穿著件濕漉漉的衣裳,笑著…笑著…有淚水從雙眼中緩緩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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