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葉靜了,整個山村陷入死寂。
唯有那雙幽光之眼,靜靜地俯視著人間。
山村中萬籟俱寂,唯有風穿過古木的縫隙,發出低沉的嗚咽。
就在這死寂之中,一顆碩大無朋的頭顱悄然浮現——那頭顱竟如農家用的竹籮般巨大,懸于半空,無聲無息。
最令人膽寒的是它那雙眼睛,猩紅如熔巖凝成的寶石,在黑暗中幽幽閃爍,像是能穿透皮肉,直視人心深處的恐懼。
眾人屏息凝神,腳步僵在原地,一股寒氣自腳底竄上脊背,仿佛連骨髓都被凍住。
誰也沒見過這般異象,更不敢相信這世間真有如此詭異之物。
單憑一顆頭顱,雖難斷其形貌,但直覺已告訴他們:這不是傳說中的神鳥,絕不是。
那些口耳相傳的神鳥,應是羽翼如霞、鳴聲如琴,象征祥瑞與安寧。
可眼前之物,除了周身覆蓋著奇異的羽毛,泛著幽藍與暗金交織的光澤,其余之處皆與祥瑞二字背道而馳。
那羽毛不似尋常鳥羽輕柔飄逸,反倒如鐵鱗般層層疊壓,邊緣鋒利如刃,在月光下流轉著冷冽的金屬寒光,仿佛一振翅,便能割裂長空。
正當眾人驚疑不定之際,樹冠猛地一顫,枝葉如浪翻涌。
緊接著,那龐然巨影終于完全顯露——哪里是什么神鳥?
分明是一只體型堪比屋舍的怪鳥!
它雙足如青銅古柱,牢牢扣住老槐粗壯的枝干,羽翼展開幾乎遮蔽了半片夜空。
它的脖頸修長得詭異,頭顱高高昂起,宛如遠古圖騰中走出的守陵之獸。
“這……這鳥怕不是活了上百年?”有人顫抖著低語。
沒人能估量它的年歲,但那雙眼中沉淀的滄桑與怒意,卻如深淵般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此時,怪鳥的目光驟然鎖定那座新搭的祭臺——那是村民們為祈福而建,木材尚未干透,彩綢猶在風中輕擺。
可怪鳥一見,眼中紅光驟盛,喉間滾出一聲尖銳到近乎撕裂空氣的嘶鳴,那聲音不似鳥啼,倒像是遠古鐘鼎崩裂,震得樹葉簌簌墜落,人心也為之劇顫。
未等眾人反應,它猛然振翅——那雙巨翼拍擊空氣,竟掀起一陣狂風,卷起塵土與落葉如龍卷般旋起。
下一瞬,它如隕石般俯沖而下,直撞祭臺!“轟——嘩啦!”一聲巨響,木石飛濺,彩幡斷裂,方才還莊嚴肅穆的祭臺,頃刻間化作殘骸四散。
撞擊之猛烈,竟也讓怪鳥自身負傷。
幾片堅硬如鎧的羽毛崩落,劃破夜空,如刀墜地。
鮮血自它翼根汩汩涌出,順著漆黑的樹干蜿蜒而下,滴落在焦土之上,殷紅如花,緩緩洇開。
那一刻,躲在暗處的村民全都明白了——這怪鳥并非來犯之敵,而是守護者。
它守護的,不是香火,不是供奉,而是這棵千年古槐本身。
祭臺的搭建,驚擾了它的棲居,褻瀆了它的領地,于是它以血肉之軀,撞碎了人類的僭越。
風漸漸停了,殘羽在月下輕輕顫動。
怪鳥仰首望天,發出一聲低沉悠遠的鳴叫,似悲鳴,似告別。
隨后,它奮力振翅,身影如黑云般掠過樹梢,消失在蒼茫夜色之中,只留下滿地狼藉與一片死寂。
許久,人群才從震撼中緩過神來。
月光重新灑落,照在破碎的祭臺與血跡斑斑的土地上,宛如一場未醒的夢。
那位老工匠緩緩走出人群,臉上不見懼色,反倒帶著幾分敬畏。
他望著村長,聲音低沉卻堅定:“老哥,你親眼所見——這大槐樹,真有靈。
那不是妖,是樹魂所化,是山野的脊梁在替古木發聲。”
村長僵硬在原地,臉色鐵青,雙手緊握成拳。
他向來不信鬼神,只信鋤頭與汗水。
可方才那一幕,那血、那怒、那寧毀己身也要護樹的決心,已在他心中鑿開一道裂痕。
他沉默良久,終于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有個屁神靈!”
可聲音落下,卻再無人應和。
夜風拂過,殘幡輕搖,唯有黑暗中,傳來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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