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死寂了一瞬。
緊接著,整個洪荒世界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這不是物理層面的震動,而是一種源自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最深處的悲鳴。
一種無形無質,卻能讓萬物生靈神魂俱裂的哀慟,籠罩了四海八荒。
天,哭了。
穹頂之上,云層不再是白色,而是被一種詭異的深紅浸染,濃稠得仿佛隨時會滴落下來。
果然,它滴落了。
淅淅瀝瀝。
起初是細密的雨絲,帶著溫熱的觸感與濃重的血腥氣。
很快,雨絲化作瓢潑血浪,從九天之上傾盆而下,澆灌著洪荒的每一寸土地。
這不是凡水,而是天道之血。
每一滴血雨都蘊含著圣人隕落的無盡悲意,尋常生靈若是淋得多了,心神都會被這股悲意侵蝕,道心崩潰。
轟!
一道猩紅的電光毫無征兆地撕裂天幕,那不是雷霆,而是天道法則紊亂時迸發出的毀滅弧光。
紅雷炸響,映照出下方山河萬里一片血色。
也映照出無數生靈那一張張呆滯、恐懼、茫然的臉。
昆侖山,東海之濱,北冥深淵,南明火山……
無論身在何處,修為高低,所有開啟了靈智的生靈都在這一刻,清晰地感知到了一個事實。
一位圣人,隕落了。
“圣人……隕落了?”
一頭正在深山中修煉的億萬年大妖,喃喃自語,下一刻,妖丹震蕩,險些走火入魔。
“怎么可能!”
“圣人不是萬劫不磨,不死不滅的嗎!”
無數生靈在心中發出嘶吼,他們所認知的世界觀,在這一刻被徹底顛覆、擊碎。
圣人,是這個時代的天,是道的化身,是永恒的代名詞。
天,怎么會塌?
相較于普通生靈的茫然,那些站在洪荒頂端的先天大能們,感受到的卻是刺骨的寒意。
他們的神念早已穿透虛空,目睹了那場驚世之戰。
他們親眼看著元始圣人那無上道軀,在周源面前寸寸消解。
那份震撼,直接沖擊著他們的道心。
“周源……”
“他……他真的做到了屠圣!”
“此人的戰力,已經超出了我們的理解范疇,他究竟是什么來歷?”
恐懼。
前所未有的恐懼在這些大能心中蔓延。
他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圣人也并非絕對的安全,原來那高懸于眾生之上的天道圣位,也可能被人從天上拽下來,摔得粉碎。
而那個將天捅破的人,叫周源。
……
西方世界,須彌山。
兩道狼狽不堪的圣光穿過無盡虛空,一頭扎進了靈山凈土之中。
光芒散去,露出接引和準提那張至今仍殘留著驚魂未定的臉。
他們一路奔逃,甚至不敢回頭多看一眼,仿佛身后有世間最恐怖的魔神在追趕。
直到確認回到了自己的道場,兩人緊繃到極點的神經才稍稍松弛。
他們抬頭,看著西方極樂凈土之上同樣下起的漫天血雨,感受著空氣中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悲戚。
接引枯黃的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
準提更是面色煞白,嘴唇都在微微顫抖。
元始,真的死了。
哪怕只是暫時的,也足以驚動萬古。
“呼……”
接引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那口氣息帶著后怕與一絲慶幸。
他們賭對了。
若是剛才選擇留下,與手持辟地鑿的后土死戰到底,那么此刻天上為誰下起血雨,就真的不好說了。
隕落的,很可能不是元始一個,而是他們三個。
“天道圣人元神寄托天道,真靈不滅,終有歸來之日。”
“但每一次在天道中復活,都要消耗海量的本源之力,那是一位圣人立足于世的根本。”
接引的聲音有些干澀,他是在對準提說,也是在安撫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元始這一次,算是被一槍捅落了半個圣位,虧到家了!”
準提臉上的愁苦之色卻絲毫沒有減少,反而愈發濃重。
他憂心忡忡地開口。
“師兄,三清一體,元始遭此大劫,太上和通天……他們會不會將這筆賬,算到我們頭上?”
接引聞,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金色的功德之光在他周身流轉,卻驅不散他眉宇間的陰霾。
算,還是不算?
這根本不是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
以三清的霸道,他們絕對會。
可他們能有什么辦法?
接引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后土手持那柄古樸石鑿的畫面。
那柄鑿子,看似平平無奇,卻繚繞著連圣人都為之心悸的混沌氣流。
那是辟地鑿。
盤古大神開天辟地時,用以定鼎地水火風的無上兇器。
混沌靈寶!
那股開天辟地的無上偉力,隔著遙遠的距離都能讓他們的圣魂感到戰栗。
他們師兄弟二人,連一件屬于自己的先天至寶都未曾擁有。
拿什么去和那件盤古遺寶對抗?
拿頭去對抗嗎?
……
血雨。
猩紅,粘稠。
每一滴都蘊含著圣人隕落的無盡哀慟,裹挾著天道崩裂的悲鳴,自九天之上無休無止地砸落。
不周山方圓億萬里的戰場,被這片詭異的血色天幕籠罩。
妖皇帝俊與東皇太一昂首,金色的帝袍被染得斑駁,他們的瞳孔深處,倒映著這漫天血色,也倒映出無法遏制的驚懼。
圣人。
那是天道之下,萬劫不磨,永恒不滅的代名詞。
可現在,元始天尊,隕落了。
這個認知,像一柄無形的巨錘,砸碎了他們身為妖族天帝的一切驕傲與底氣。
連圣人都會死,他們呢?
恐懼的念頭剛剛升起,一股更為厚重、更為蒼茫的大地氣息便已降臨。
后土來了。
她面無表情,眼神古樸而深邃,仿佛承載著整個洪荒大地的重量。
沒有一句廢話,沒有一絲遲疑。
辟地鑿在她手中顯現,這件混沌靈寶通體玄黃,其上道紋流轉,散發著開天辟地之初的原始力量。
一鑿揮出。
空間塌陷,法則崩解。
目標直指籠罩著妖族大軍的混沌周天星斗大陣。
“轟——!”
巨響并非在耳邊炸開,而是在每一個妖族修士的元神深處轟鳴。
這座由三千六百五十位大羅金仙、億萬妖族精銳共同支撐,號稱可與圣人抗衡的無上大陣,在辟地鑿的轟擊之下,光芒急劇黯淡。
一道道肉眼可見的裂痕,在星辰軌跡構成的光幕上瘋狂蔓延,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
帝俊與太一渾身劇震,一口逆血涌上喉頭。
大陣要破了!
他們看向后土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眸,讀懂了其中蘊含的意志。
一旦陣破,等待他們的,將是這位巫族祖巫,這位地道圣人毫不留情的清洗。
“撤!”
帝俊的聲音嘶啞,透著前所未有的狼狽。
“全軍,撤回天庭!”
太一手中的混沌鐘發出一聲悲鳴,強行鎮壓住搖搖欲墜的大陣,為大軍的撤離爭取了最后的一線生機。
下一刻,星光卷動,殘存的妖族大軍化作一道道流光,倉皇無比地朝著三十三重天逃竄而去。
……
混沌仙島上空。
這里的虛空,早已化作一片虛無的戰場。
太上的道袍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獵獵作響,他一向無為清凈的面容,此刻卻布滿了猙獰的怒火。
元始。
他的二弟。
就在他的眼前,被那個叫周源的男人,用一桿兇槍,一具黑棺,徹底抹殺。
他甚至來不及救援。
那種無力感,混合著滔天的恨意,灼燒著他的圣人道心。
“周源!”
太上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每一個音節都蘊含著足以凍結混沌的殺意。
“吾等,與你不死不休!”
過往,或許只是元始一人對周源抱有必殺之心。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們是盤古三清,一氣所化,縱有分歧,亦是血脈相連的兄弟。
周源當著洪荒眾生的面,斬了元始。
這打的不是元始一人的臉,是他們三清共同的顏面!
這份血海深仇,唯有周源的圣血,才能洗刷!
另一片戰場,通天的怒吼聲震動了整片混沌。
誅仙劍陣的殺伐之氣早已沸騰,四柄兇劍在他周身沉浮,劍意直沖云霄,攪得天外混沌都不得安寧。
可女媧攔住了他的去路。
山河社稷圖展開,自成一方大千世界,任憑他的劍氣如何犀利,如何無堅不摧,都被那片錦繡山河盡數吞沒,消弭于無形。
女媧神情淡漠,卻寸步不讓。
她的立場,已然明了。
太上不再多,所有的憤怒與殺機,都灌注到了手中的至寶之上。
先天至寶太極圖,在他頭頂緩緩展開,化作一座金橋,橫貫虛空。
金橋之上,陰陽二氣流轉,地火水風涌動,帶著鎮壓鴻蒙,逆轉乾坤的無上偉力,朝著周源碾壓而去。
與此同時,功德至寶天地玄黃玲瓏塔懸浮而起,萬道玄黃之氣垂落,如同天河倒灌,護住太上周身,萬法不侵,諸邪辟易。
一攻一防,皆是洪荒頂尖。
這是太上圣人真正的怒火。
面對這毀天滅地的一擊,周源立于虛空之中,神色平靜。
他的左手,鴻蒙量天尺輕輕抬起。
紫色的尺身之上,無數神秘的符文亮起,每一枚符文都仿佛在闡述著一條大道的至理。
無盡的光華綻放,一股衡量天地,審判萬物的浩瀚威能噴薄而出。
他的右手,緊握著先天至寶弒神槍。
槍尖之上,一點寒芒吞吐不定,濃郁到化不開的煞氣,讓周圍的混沌氣流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
那是純粹的,為了殺伐而存在的無上兇器。
尺迎金橋。
槍刺玄黃。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法則層面的寂滅與湮滅。
鴻蒙量天尺的神秘符文,精準地打在了太極圖所化金橋的每一個關鍵節點上,那股衡量萬物的力量,仿佛找到了陰陽流轉的破綻,硬生生將那鎮壓一切的偉力從中瓦解。
弒神槍的槍尖,則帶著一股撕裂元神,破滅真靈的無上殺意,點在了垂落的玄黃之氣上。
玄黃之氣號稱防御無雙,可弒神槍的殺伐之力,竟是穿透了層層防御,直指太上圣人的本體。
太上的攻勢,在周源雙寶齊出之下,被摧枯拉朽般地徹底瓦解。
不僅如此。
周源一步踏出,身影瞬間消失。
下一刻,他已出現在太上身前。
鴻蒙量天尺當頭砸下,弒神槍直刺其道心。
攻守之勢,瞬間逆轉!
太上臉色劇變,只能全力催動兩大至寶進行防御。
太極圖護在身前,演化無窮陰陽。
天地玄黃玲瓏塔懸在頭頂,灑下更厚重的玄黃功德之氣。
“鐺!”
“嗤!”
尺落,槍出。
周源的攻勢連綿不絕,每一擊都蘊含著崩滅大道的威能。
太上被這狂風暴雨般的攻擊打得節節敗退,圣人之軀不斷震顫,只能依仗著兩件防御至寶苦苦支撐。
他空有無上道法,此刻卻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
周源的壓制,太過霸道。
就在此時,一股冰冷、怨毒、充滿了無盡恨意的鋒芒,毫無征兆地從虛空深處爆射而來。
那是一道鋒銳到極致的刃光,其中蘊含著開辟天地的至高法則。
開天氣刃!
出手之人,氣息熟悉到了極點。
正是元始!
天道虛空之中,一道身影緩緩凝聚成型,正是剛剛被周源斬殺的元始天尊。
他復活了。
只是此刻的他,面容扭曲,眼中燃燒著從未有過的怒焰。
他,堂堂盤古正宗,天道圣人,竟然被周源當著三界六道所有生靈的面,給斬了!
這讓他億萬年積累的圣人顏面,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更重要的是,他的道基本源,在那一記弒神槍下,遭受了難以想象的重創。
這一切,都必須用周源的血,用他的命來償還!
周源側身,鴻蒙量天尺輕輕一撥,便將那道開天氣刃引向一旁,在混沌中斬出一條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
他的目光,落在了復活歸來的元始身上。
周源能夠清晰地感知到,元始身上的圣人氣息,明顯比之前虛浮了不少,威壓也弱了不止一籌。
原來如此。
所謂的天道圣人,不死不滅,其中也并非沒有代價。
每一次在天道之力下復活,都會損耗其本源。
若是能連續不斷地對其進行斬殺,即便殺不死,也足以讓他的修為不斷跌落,甚至,有朝一日會直接跌落圣位。
周源心中一片清明。
不過,他同樣清楚,先前能夠那般快速利落地斬殺元始,鎮天棺與弒神槍居功至偉,元始的大意輕敵更是關鍵。
如今元始有了防備,又有著太上在一旁庇護。
再想將其誅殺,怕是遠沒有這么簡單了。
咻!
一道撕裂萬物的尖嘯貫穿虛空。
周源將自身磅礴如海的法力盡數灌入弒神槍之內,人與槍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合一。
槍尖處,一點極致的黑暗凝聚,吞噬了周圍所有的光與法理。
槍出。
元始引以為傲的開天氣刃,那足以分割混沌的鋒芒,在弒神槍的面前脆弱得宛如一層窗紙,連一聲哀鳴都未發出,便在接觸的瞬間寸寸崩滅,化作最純粹的能量亂流。
沒有絲毫停滯。
周源心念一動,懸于太上頭頂的鴻蒙量天尺陡然爆發出億萬丈玄光,那開天辟地般的無上偉力轟然鎮落,將太上牢牢壓制在原地,動彈不得。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周源再度將所有心神鎖定在元始身上。
他擰身,旋槍,動作干凈利落到了極點。
弒神槍再度刺出。
這一槍,無形無相,仿佛超越了時空的限制,直接作用于因果層面。
元始的圣軀猛地一顫。
他的修為本就受損,心神又因氣刃被破而出現了一絲空隙,面對這絕殺一槍,竟是完全無法招架。
噗嗤。
利刃入肉的沉悶聲響在死寂的虛空中顯得格外刺耳。
弒神槍的鋒芒,已然落在了他的圣體之上。
“啊——!”
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慘叫從元始口中爆發,那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痛苦與屈辱。
他的身形狼狽地暴退億萬里,圣血灑落虛空,每一滴都蘊含著足以壓塌一方小世界的可怕能量。
他低頭,死死盯著自己胸前的傷口。
那不是一道簡單的貫穿傷。
在傷口邊緣,無數比發絲還要纖細的黑色煞氣,如同活物一般瘋狂蠕動,正源源不斷地侵蝕著他的圣體本源,磨滅著他的道與法。
圣人不死不滅的恢復力,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作用。
那股煞氣,是盤古開天隕落時的怨氣所化,是專門為了屠戮圣人而生的絕望之力。
傷勢,在不斷加深!
周源的眼神沒有半分波動,冰冷得如同萬古玄冰。
他一步踏出,身影模糊間便已再度追至元始身前,手中弒神槍挽起一道道死亡的弧光,籠罩了元始周身所有可以閃避的方位。
元始徹底亂了方寸。
他只能憑借著戰斗本能,一次又一次地在槍林中驚險躲避。
然而,每一次閃躲都顯得那么勉強。
很快,他的道袍被撕裂,圣體之上又添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每一道傷口都有著黑色的煞氣在瘋狂蔓延。
他的氣息,在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
照這個進度,元始距離下一次隕落,已經不遠了。
另一邊,被鴻蒙量天尺壓制住的太上將一切盡收眼底。
他心中,一聲悠長的嘆息響起。
大勢已去。
今日,他與元始聯手,非但沒能誅殺掉周源,反而將元始逼入了絕境。
繼續打下去,別說元始,就連他自己,恐怕都有隕落的風險。
可是,想走?
太上看了一眼殺意凜然的周源,他很清楚,對方絕不可能輕易放他們離開。
這該如何是好?
嗡!
太上不再猶豫,雙手猛然掐動玄奧無比的法訣。
先天至寶太極圖瞬間展開,化作一座橫亙虛空的金橋,垂下道道陰陽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