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土那雙蘊含著無盡慈悲與期盼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周源,幽冥血海翻涌的煞氣與六道輪回初立的宏大氣息,似乎都在她身后凝固,等待著一個決定整個洪荒未來的答案。
周源正欲開口,將早已成竹在胸的方案和盤托出。
剎那間,一道冰冷、宏大、不含任何情感的提示音,直接在他的神魂最深處炸響。
檢測到后土求援宿主,觸發選擇。
周源心神微凝,意識沉入腦海,三道閃爍著不同道韻光輝的金色卷軸,于他神海之中徐徐展開。
選擇一:自行創立地府,六道輪回已有,地府合該出世。獎勵:冥書生死簿,判官筆。
選擇二:指點后土創立地府,后土為地道代人,名正順。獎勵:上品先天靈根曼陀羅花。
選擇三:指點冥河創立地府,冥河獻出幽冥血海,有資格創立地府。獎勵:先天道場泰山。
三道選擇,每一個都代表著一條通往巨大利益的道路。
周源的念頭飛速轉動,幾乎是在瞬間便將三者的利弊剖析得一清二楚。
選擇三,指點冥河。
冥河此人,野心勃勃,雖有大毅力,卻也心性狠辣。
將地府這等重器交由他手,變數太大。
況且,先天道場泰山雖好,卻也只是一個外物,與他自身的道途增益相比,終究是落了下乘。
可以,但非最優。
選擇二,指點后土。
這是最穩妥,也最符合天道大勢的選擇。
后土身化輪回,本就是地道代人,由她來創立地府,名正順,能得地道最大程度的垂青。
獎勵的上品先天靈根曼陀羅花,更是幽冥之地的至寶,能夠鎮壓氣運。
這無疑是一條康莊大道,也是絕大多數人會做的選擇。
但周源的目光,卻死死地釘在了的整個過程。
地道越強,他證道成圣的機會就越大!
眼前這位,分明就是地道選中的執行者,是真正的大腿!
這種時候,豈能落于人后?
冥河見狀也是急忙上前,姿態放得極低,恭敬道:“吾于血海之中修行多年,手中也還有著一些積累。”
“道友盡管拿去用便是!”
他幾乎是掏空了家底,將自己無數年來搜刮的,準備用來斬尸的,或是煉制靈寶的珍貴材料,全部都貢獻了出來。
周源的目光掃過眼前那堆積如山的奇珍異寶,神光流轉,道韻自生。
每一件都蘊含著磅礴的天地精粹,足以讓大羅金仙都為之瘋狂。
他緩緩點頭。
有此底蘊,祭煉出地府的諸多關鍵建筑,已然是十拿九穩。
即便后續尚有缺漏,也不過是些細枝末節,待日后慢慢尋來補全即可。
只是,想要將如此海量的天材地寶盡數熔煉,并將其中的大道法則完美抽離、重塑,僅憑他一人之力,終究是耗時耗力,且未必能臻至圓滿。
此事,還需女媧出手相助。
周源自身雖也參悟了造化法則,但若論及運用的精妙與純熟,終究無法與女媧這位執掌造化權柄的圣人相提并論。
更何況,女媧身為天道圣人,法力無垠,無有窮盡,正是執行這等浩大工程的最佳人選。
念頭一定,周源心神微動,一道意念便已跨越無盡空間,徑直傳入了媧皇宮。
下一瞬,幽冥血海上空的空間泛起一道道漣漪,濃郁到極致的造化氣息彌漫開來,就連這片污穢死寂的血海,都在這股氣息的浸染下,隱隱生出了些許微末的生機。
女媧的身影自虛無中走出,一步便降臨在了周源身側。
“勞煩娘子出手,將這些天材地寶盡數祭煉。”
周源開口,聲音溫和。
女媧清冷的鳳眸掃過那片寶山,微微頷首。
她知曉此事關乎地道演化,乃是補全洪荒天地秩序的關鍵一環,于公于私,她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沒有多余的語。
女媧素手輕抬,那纖纖玉指在身前劃過一道玄奧莫測的軌跡。
霎時間,造化法則的力量自她體內洶涌而出。
無窮無盡的造化神力在空中交織、匯聚,最終凝聚成一座巨大無比的爐鼎。
這爐鼎通體呈現出一種介于虛實之間的混沌色,鼎身之上,萬物生滅、宇宙輪轉的景象不斷幻化,仿佛它本身就是一個正在演化的微縮宇宙。
隨著女媧心念一動,那堆積如山的天材地寶頓時化作一道道璀璨的流光,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盡數投入了那座虛無的造化爐鼎之中。
周源亦沒有在一旁閑觀。
他踏前一步,同樣引動了體內的造化法則之力。
他的法則之力或許不如女媧那般浩瀚磅礴,卻多了一份獨特的意志與構想。
兩股同源而又各具神妙的造化之力交相輝映,彼此配合,爐鼎內的祭煉速度驟然加快。
只見無數神金仙鐵在爐中融化為最本源的道則液體,億萬年的靈根仙草被分解成最純粹的生命精氣。
周源將早已構想好的地府藍圖烙印進爐鼎核心,以神念為刻刀,引導著這些本源之力進行重組。
女媧則以無窮法力為薪柴,維持著爐鼎的運轉,用她的造化大道,為這些重塑的建筑注入不朽的神性。
兩人聯手之下,效率何止倍增。
第一件被祭煉出的,便是鬼門關。
當它從爐鼎中緩緩升起時,整片幽冥血海都為之震顫。
那是一座無法用語形容其雄偉的巨關,通體由不知名的神鐵鑄就,色澤暗沉,其上鐫刻著無數猙獰的鬼神浮雕,每一道刻痕都流淌著鎮壓萬古的沉重氣息。
鬼門關一立,仿佛就為這無垠幽冥定下了一道永恒的秩序。
緊接著,黃泉路、奈何橋、望鄉臺、三生石……
一件件獨屬于地府的標志性建筑,在兩人默契的配合下,被接連不斷地祭煉而出,各自歸于幽冥天地的相應方位,綻放出獨屬于它們的幽光與道韻。
就在周源與女媧忙于塑造地府,為洪荒建立輪回秩序之時。
隨著六道輪回盤的轉動與地府雛形的建立,原本沉寂許久的地道本源,已然得到了巨大的補充,其力量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恢復、壯大。
這股源于天地根基的劇變,雖無聲無息,卻終究是撼動了那至高無上的存在。
天外混沌,紫霄宮。
此地獨立于洪荒天地之外,不存在時間,亦沒有空間,唯有永恒的死寂與混沌氣流在無聲地翻涌。
自從合身天道之后,鴻鈞的道體便一直端坐于此,與天道同在,俯瞰著洪荒的紀元更迭。
洪荒世界中的絕大多數事情,都已無法讓他的心境產生絲毫波瀾。
萬事萬物,皆在天道定數之內。
然而,最近洪荒之中接連發生的大事,卻讓這位天道化身,也生出了一絲在意。
其一,便是巫妖量劫。
在天道原本的軌跡之中,巫妖二族,本當在第三次席卷天地的大戰中,流盡最后一滴血,最終同歸于盡,為新時代的人族讓出舞臺。
此乃定數。
可因為周源的插手,這早已注定的結局,竟被硬生生扭轉,最終的大戰被無限期地推遲了。
如今,后土以身化輪回,證得地道圣人道果,地道復蘇,巫族的底蘊與氣運不降反升。
想要讓巫族與妖族一同走向覆滅,其難度,已然變得超乎想象。
甚至可以說,僅憑妖族一己之力,再無任何可能與巫族同歸于盡。
除此之外,太上先前的猜測也并無半分虛假。
鴻鈞確實不愿看到地道崛起,與天道并列,甚至分化屬于天道的至高權柄。
唯有天道獨尊,維持著洪荒至高無上的地位,他以身合道的修行之路,才能一帆風順,最終窺見那至高無上的大道之境。
一旦天地權柄被一分為二,天道不再是唯一。
那他想要證道至高,便將徹底淪為一場空洞的奢望。
“唉……”
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在這片永恒死寂的混沌中響起。
“當真是多事之秋。”
鴻鈞那萬古不動,仿佛與混沌融為一體的眼眸,微微閃爍了一下。
就是這剎那的閃爍,卻讓周圍翻涌的混沌氣流都為之一滯。
無數的念頭,無數的推演,無數的因果線,在他的心底不斷翻轉、碰撞、生滅。
“昔年便推算出,周源乃是天地間的最大變數,卻未曾料到,他竟能改變如此之多的定數。”
鴻鈞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情緒的起伏,卻蘊含著一種連混沌都要為之凍結的冰冷。
只是,現在還遠不是他該出面的時機。
他即是天道。
一舉一動,都必須遵循天地的至高法理。
他不能,也無法直接出面去打壓地道的復蘇。
因為六道輪回的創立,對于整個洪荒世界而,確確實實是一件補全天地秩序的大好事,亦是天地演化的必然。
這是大勢。
縱然是他,也無法進行強行的阻攔與更改。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靜觀其變,看看是否能在暗中推波助瀾,于無形之中,盡量削弱地道所能造成的影響,確保其無法真正動搖到天道的根本。
……
昆侖山上。
三清殿內,萬年不動的云床繚繞著死寂的道韻。
周源創立地府,引得洪荒震動,那貫穿天地的玄黃功德之光,哪怕是此地,也無法完全隔絕。
三道身影靜坐,卻無一人有心思參悟大道。
那功德之盛,刺得他們圣人之心都隱隱作痛。
這是一種本源上的不適,是天道權柄受到挑釁的直接反饋。
周源。
這個名字在三清心中滾過,帶起的不再是單純的殺意,而是一種棘手的,甚至帶著幾分忌憚的復雜情緒。
他們謀劃萬古,身為天道圣人,俯瞰眾生,視萬物為棋子。
周源本該是棋盤上一個稍微扎眼的異數,動念即可抹去。
可如今,這顆棋子不光自己跳出了棋盤,甚至還在旁邊擺開了另一副棋局。
他得了開辟輪回的無量功德。
他更是得到了地道的回應。
甚至,他們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晦澀而磅礴的氣運已經籠罩在了周源身上,與他們身上的天道氣運遙遙對峙。
那是地道氣運的庇護。
這與他們這些天道圣人,在本質上已經沒有了區別。
怎么對付?
這個問題沉甸甸地壓在三位圣人的心頭。
三人目光在虛空中交匯,沒有語,卻都從對方眼中讀懂了那份凝重與苦澀。
局勢,已然脫離掌控。
“強行抹殺周源,并非不行。”
許久的死寂之后,太上終于開口,聲音平淡無波,卻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力。
他手中的拂塵輕輕搭在臂彎,絲絳靜止,不見半分飄動。
“只是,恐會受到地道針對。”
他吐出后半句話,整個三清殿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數分。
圣人不死不滅,但“不死不滅”也有代價。
地道的針對,即便殺不了他們,也足以讓他們圣位動搖,道果蒙塵,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周源的福緣,太深了。
深厚到讓他們這些圣人都感到一種荒謬。
明明他們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勝券在握,只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便能以雷霆之勢,將其徹底從世間抹除,連真靈都不剩下。
現在,時機未到,對方卻已然成長到能與他們分庭抗禮的地步。
這如何是好?
“怕什么!”
一聲怒喝炸響,震得宮殿梁柱上的道紋都明滅不定。
元始猛地睜開雙眼,眸中混沌氣流轉,殺機幾乎化為實質。
“地道還能夠將吾等直接抹殺不成!”
他聲音里的恨意不加掩飾,濃烈得化不開。
“不就是承受一些代價!”
“這份代價,我來承受便是!”
元始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
他對周源的怨恨,早已超越了單純的道統之爭,更是夾雜了顏面盡失的屈辱。
只要能殺了周源,哪怕道行受損,他也愿意。
通天一直沉默不語,此刻,他腰間的青萍劍發出一聲輕微的劍鳴,似在應和元始的殺伐之念。
見元始態度如此決絕,太上和通天都沒有再開口。
因為他們心里都清楚,除此之外,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
幽冥血海。
億萬里血浪翻涌,卻在一方嶄新的天地前平息。
鬼門關、奈何橋、忘川河、森羅殿、十八層地獄……
一座座閃爍著大道符文的宏偉建筑懸浮于空,散發著鎮壓幽冥、審判萬靈的肅殺與威嚴。
當最后一件建筑祭煉完成,周源收斂了周身法力,目光轉向身旁的后土。
后土心領神會。
她向前踏出一步,周身涌動起純粹厚重的土黃色神光,那是地道本源的力量。
“敕!”
她口含天憲,玉指遙遙一點。
嗡——
空間發出劇烈的顫鳴。
那一件件足以鎮壓一方大教氣運的建筑,瞬間被一股無形而偉大的力量包裹,化作流光,被精準地投入到下方那片新開辟的地府世界之中。
轟隆隆!
十八層地獄層層落下,嵌入大地深處,幽冥震蕩。
奈何橋橫跨忘川,連接生死兩端。
森羅殿坐鎮中央,威嚴自生。
不過是彈指之間,一個完整而森嚴的地府秩序,便已然構建完畢。
就在此刻,九幽之上的天穹,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無窮無盡的玄黃功德之氣從中傾瀉而下,其勢之浩大,比之前開辟輪回時,還要磅礴數倍。
這一次,是地道在親自嘉獎。
功德金光化作一道浩蕩洪流,其中超過七成的部分,徑直灌入周源的體內。
剩下的三成,一分為三,分別落向后土、女媧,就連只提供了一些材料的冥河,都分到了一縷。
僅僅是這一縷功德,就讓冥河老祖那張萬年不變的陰沉面孔上,浮現出發自內心的狂喜。
他感覺自己的修為瓶頸,都因此松動了一絲。
而作為最大受益者的周源,感受到的卻遠不止是功德。
在海量功德入體的瞬間,一股更加玄妙、更加尊貴的力量從冥冥之中降臨,與他自身氣運徹底融為一體。
那是地道氣運的加持。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頭頂的氣運華蓋之上,那原本只占據了兩成疆域的土黃色氣運,正在飛速擴張。
轉瞬間,便占據了整整三成的地盤。
這意味著,他如今身負三成地道氣運庇護!
“氣運庇護,太上等人哪怕獲勝了,怕是也難以對付夫君。”
女媧站在周源身側,感受著他身上那股越發深不可測的氣息,俏麗的臉龐上寫滿了驚喜。
圣人之下,誰能傷到身負三成地道氣運的人?
這幾乎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還不夠!”
周源卻搖了搖頭,聲音平靜,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凝重。
女媧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周源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虛空,看到了昆侖山上的那三道身影。
“太上等人,也有著天道之力的加持。”
“我的地道氣運,與他們的天道氣運,足以相互抵消。”
這只是其一。
他還有著更深層次的擔憂。
那就是地道的力量,終究還是不如天道。
畢竟天道執掌洪荒無盡歲月,早已根深蒂固,而地道,才剛剛開始復蘇。
若是天道那邊,也支持太上等人對自己出手呢?
兩大至高規則相互對峙之下,或許太上等人確實不敢冒著被地道反噬的風險,強行誅殺自己。
但是,他們可以采取其他的手段。
鎮壓。
封印。
這些都是解決之法。
周源清晰地記得,在原本的軌跡之中,后-->>土化身輪回之后,便是被道祖鴻鈞親自出手,以“輪回之地,圣人不得踏足”為由,變相地將她鎮壓在了地府之中。
這一鎮壓,便連帶著將地道繼續復蘇的希望,也給直接斬滅。
所以,地道的復蘇對他而,并不一定全是好事。
這同樣有可能,引起那位真正執掌天道,高居紫霄宮之上的道祖鴻鈞的注意。
太上等人雖強,但終究還在棋盤之內。
可鴻鈞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