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提的聲音里再無半分證道后的喜悅,只剩下一種被愚弄后的冰冷與尖銳。
他猛地一握拳,周遭的空間都因這一個簡單的動作而泛起層層漣漪,新晉圣人的力量控制得并不完美,泄露出一絲足以壓塌萬古青天的怒火。
“吾等這是被三清給算計了啊!”
接引盤坐于功德金蓮之上,面上的疾苦之色比證道之前更深了三分。
他沒有睜眼,只是那兩道長眉微微顫動了一下。
他也在感受著那份龐大的、幾乎要將整個西方氣運都透支的恐怖債務。
“原本吾等靠著苦修,就算再耗費十萬年、百萬年,終有一日能憑借大毅力、大智慧功德圓滿,水到渠成。”
準提越說,聲音中的不甘越是濃烈。
“如今呢?如今卻欠下了天道這般天量的功德!”
他伸出手,仿佛想抓住那些無形的因果線,可指尖穿過的,只有一片虛無。
“這般多的功德,就算是將整個西方經營得如同東方那般繁盛,怕是你我一時間也難以償還!”
四十八道大宏愿。
每一愿,都是向天道借來的一份力量,一份撬動圣人門檻的資格。
光是想想這數量,就讓準提道心發堵,整個人都煩躁不堪。
他們成了圣人,卻也成了天道最大的“債務人”。
從此以后,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必須為了償還這份功德而奔走,為了壯大西方而籌謀。自由?圣人的自由,從一開始就被抵押了出去。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接引終于睜開了眼睛,那雙眸子里沒有光,只有一片看透了世事后的悲憫與無奈。
他的聲音很輕,卻如暮鼓晨鐘,敲在準提焦躁的元神之上。
“三清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很明確。”
“他們是為了對付周源,那個連他們都感到棘手的存在。”
“所以,他們才一定要讓我們兩人在此時此刻證道成圣,成為他們手中的一份力量。”
接引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他在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
“若是我們當時強行拒絕,你覺得后果會是什么?”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東方,仿佛能穿透無盡虛空,看到那高聳入云的昆侖山。
“怕是會直接得罪了他們三人。”
得罪三位早已證道多年的圣人。
而且是在對方“好心”前來相助的情況下。
這個因果,比欠天道功德還要麻煩。
“此外……”
接引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師弟。
“當時的情況,你我心中都清楚。吾等距離證道成圣,只差了那臨門一腳,就差一層窗戶紙。”
“那種感覺,你我如何能夠再心平氣和地耗費數萬年,甚至更久的時間去等待?”
若是一直遙遙無期,也就罷了。
他們師兄弟二人早已習慣了在貧瘠的西方苦熬。
偏偏就是那種觸手可及,卻又隔著天塹的感覺,最是磨人道心。
就像一個凡人渴了三天三夜,眼前就放著一碗甘泉,卻被告知需要再等上一年才能喝。
誰能忍得住?
圣人,也不能。
那種煎熬,讓他們兩人就是想要再忍耐,都實在是沒有那個耐心了。
與其在無盡的等待中讓道心產生縫隙,還不如抓住眼前這根唯一的稻草。
索性,還不如直接順著三清給出的辦法,先證道成圣再說。
先把力量拿到手中,再去考慮其他。
“依我看,三清就是欺人太甚!”
準提壓抑著的力量再次波動起來,他周身的佛光都變得有些刺目。
“吾等當時尚未證道,眼界有限,不知曉其中竟有這般巨大的陰謀詭計。”
“而他們!他們三個個個都是混元大羅金仙,是俯瞰時間長河的圣人!”
準提的聲音陡然拔高。
“他們明明知曉這樣做會有天大的隱患,卻根本不告知吾等一句!”
“這根本不是相助,這是把吾等推入另一個火坑!”
接引輕輕擺手。
他這個動作很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安定力量,將準提外泄的氣息緩緩撫平。
“木已成舟。”
“如今再說這些,已經無用。”
他臉上的疾苦之色仿佛化為了實質,讓整座須彌山都染上了一層悲意。
“我們兩人,還是盡快閉關,徹底穩固自身修為,將這圣人道果化為真正的實力。”
“圣人與非圣人,終究是天壤之別。我們拿到了入場爭奪的資格,這才是最重要的。”
接引的目光變得深邃。
“等到將那周源解決之后,你我合力,多少也能夠于其中分潤一些收獲。”
“無論是他的法寶,還是他隕落后散逸的氣運,對于貧瘠的西方而,都是一場甘霖。”
聞,準提胸中的怒火終于被理智一點點壓了下去。
他沉默了。
師兄說得對。
現在發怒,毫無意義。
三清勢大,他們師兄弟二人初入圣境,根基未穩,拿什么去跟對方理論?
忍。
只能忍氣吞聲。
但準提的眼神深處,一縷極寒的冷光一閃而逝。
這筆賬,他記下了。
總有著和三清算賬的時候!
他就不信,他們能夠一直這般有恃無恐下去。
今日的因,來日的果。
天道昭昭,報應不爽!
……
與此同時。
東方,昆侖山,玉虛宮。
云霧繚繞,仙氣氤氳。
這里的每一縷靈氣,都比西方最核心的靈脈還要濃郁百倍。
三道身影在云海之上顯現,正是剛剛從須彌山歸來的太上、元始、通天。
他們身上的圣人威壓收斂得干干凈凈,看上去與普通的道人并無二致。
但他們僅僅是站在這里,整片昆侖山脈的法則便自然而然地向他們朝拜、臣服。
“西方那二人,終究是成了。”
通天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手中把玩著一柄青色的玉如意。
“只是,那準提怕是已經心生怨懟了。”
元始神色冷漠,淡淡開口。
“怨懟又如何?”
“他們沒有選擇。”
“不成圣,在未來的大劫之中,不過是稍微強壯一些的螻蟻。成了圣,才有資格與我等一同站在這棋盤之上。”
元始的語中,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傲慢。
在他看來,能夠得到他們的“點化”,是接引和準提的榮幸。
至于那點代價,與證道成圣的萬古偉業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二弟所,不過是小節。”
一直沉默不語的太上老子,終于緩緩開口了。
“讓他們證道,只是為了平衡。”
“周源的變數太大,多兩位圣人,我等的把握便能多上一分。”
他的目光深邃無比,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某種可能。
幫西方二人證道成圣,不過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接著,太上語氣平淡的說完,便再度將目光看向了通天,問道:
“周天星斗大陣可幫妖族推演完整了?”
通天聞,那雙蘊含著無盡劍意的眼眸中,迸射出一道破滅萬法的神光。
“已經推演成了混沌周天星斗大陣,其威能比起周天星斗大陣強悍了數倍不止!”
“混沌周天星斗大陣……”
太上在口中咀嚼著這個名字,眼中那片映照紀元更迭的星海,泛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波瀾。
通天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傲然之氣毫無保留地釋放開來。
他繼續解釋道,聲音中帶著強大的自信。
“此陣不再僅僅是借用洪荒星辰之力。”
“而是以洪荒三百六十五顆主星為根基,逆向撬動其在混沌之中的本源投影,引混沌之氣為烘爐,化星斗之力為薪柴。”
“一旦大陣完全展開,便是一座真正的殺伐烘爐,足以煉化萬物,磨滅一切闖入其中的生靈。”
“周源若敢入陣,便是自尋死路。”
通天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是屬于強者的絕對自信。
“只要妖族能夠將這座大陣給完全吃透,排演熟練,抗衡圣人不是難事。”
抗衡圣人!
這四個字,自道祖鴻鈞合道之后,便再也無人敢提及。
圣人之下,皆為螻蟻。
這并非一句空話,而是鐵一般的定律,是天道之下最根本的法則。
然而此刻,從通天口中說出,卻顯得那般理所當然。
他有這個資格,更有這個底氣。
作為三清之中殺伐第一的圣人,他對陣法的理解,對力量的運用,早已登峰造極。
由他親自推演并完善的大陣,說能抗衡圣人,便一定能。
上首的太上,那張萬古不變的面容上,終于顯露出一絲清晰的情緒波動。
滿意。
他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眸深處,那片寂滅的虛無微微退去,流露出一分認可。
太上神色滿意道:
“如此吾等便萬事俱備了。”
“只等妖族和西方二人那邊準備完畢,便可以隨時出手鎮壓周源。”
元始眼中閃過凜冽殺意。
那不是一絲,不是一縷。
那是一片由殺意凝聚而成的實質性的寒流,瞬間充斥了整個道場。
虛空在這股殺意之下,發出了“咔嚓咔嚓”的脆響,竟是憑空裂開了一道道漆黑的縫隙。
他那威嚴而冷漠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毫不掩飾的暴烈情緒。
元始冷聲道:
“這回我要他插翅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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