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著自己妹妹那絕美的側臉,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答案。
“兄長,你以后自然知曉我是何意。”
女媧收回手指,依舊沒有與他對視,聲音清-->>冷,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脫的關切。
“這也是為了保護于你。”
保護?
伏羲幾乎要氣笑了。
這算什么保護?口口聲聲為了自己好,轉手就將自己的一縷本源元神送入他人法寶之中,從此性命便被捏在了別人手里。
他只覺得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充斥心頭,卻又無從發泄。
周源這邊,則根本沒有理會這兄妹二人的糾葛。
他的目光冰冷,橫掃過剛剛被鯤鵬與白澤帶來的那幾位妖神。
計蒙,飛誕,鬼車,欽原,呲鐵。
“給爾等一個機會。”
周源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直抵元神的威壓。
“臣服,或者死!”
計蒙等妖神此刻早已從被背叛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們看著站在周源身后,神色恭敬的鯤鵬與白澤,眼神中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噴涌而出。
昔日的同僚,如今的鷹犬。
他們心中翻涌著滔天的憤怒與屈辱,但也清楚地認知到,眼前的局面,他們沒有任何勝算。
反抗,或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吾等絕不臣服!死就死!”
計蒙率先怒吼出聲,他乃是龍首人身的上古妖神,此刻神軀雖有傷勢,但那股悍勇之氣不減分毫。
“不錯!”
飛誕緊隨其后,他周身狂風呼嘯,眼神決絕。
“吾等不是鯤鵬這等賣主求榮之輩,休想讓吾等臣服!”
他的話語,是利劍,狠狠刺向一旁的鯤鵬。
鯤鵬眼皮微垂,面無表情,仿佛沒有聽到這誅心之。
見此情形,周源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笑意,只有森然。
“骨氣可嘉。”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直接催動了招妖葫蘆。
嗡!!!
葫蘆口青光大盛,一股無法用語形容的恐怖力量瞬間鎖定了計蒙和飛誕。
那不是作用于肉身的攻擊。
而是直接源于元神深處的撕裂!
“啊——!”
計蒙的怒吼瞬間變了調,化作凄厲無比的慘嚎。
他感覺自己的元神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抓住,正在被瘋狂地向外拉扯,同時又有億萬根鋼針在元神內部瘋狂攪動。
每一寸神魂,都在經歷著被碾碎又重組的酷刑。
飛誕的情況同樣如此,他引以為傲的神軀在劇烈顫抖,皮膚表面迸裂開一道道血口,卻遠不及元神上傳來的痛苦之萬一。
那種撕裂感,從神魂本源處蔓延至全身百骸,每一粒構成他存在的粒子,都在尖嘯,在哀嚎。
聽著這兩人撕心裂肺的嚎叫,作為過來人的白澤,都感到了一股涼氣從脊椎骨升起,眼神中閃過一絲后怕。
他經歷過,所以他知道那究竟是何等的絕望。
而鯤鵬、九嬰等人雖經歷的次數不多,但只是旁觀著計蒙二人那扭曲到不成人形的面孔,感受著那股逸散出的痛苦氣息,就足以讓他們的神魂為之震顫。
他們慶幸自己的選擇。
這等折磨,遠比直接被殺死要可怕千萬倍。
“我……我臣服……”
僅僅是片刻功夫。
那所謂的硬骨頭,便在無休無止的極致痛苦面前徹底崩塌。
計蒙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血沫。
“吾……亦……臣服……”
飛誕緊跟著求饒,他的意志同樣被徹底摧垮。
周源面色不變,似乎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他心念一動,那股恐怖的撕裂之力驟然消失。
計蒙和飛誕癱軟在地,神軀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神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恐懼與空洞。
周源的目光轉向剩下的鬼車、欽原、呲鐵三人。
他甚至沒有開口。
那三位妖神在接觸到他目光的剎那,便齊齊打了個寒顫,毫不猶豫地俯首跪倒。
“吾等……愿意臣服!”
見狀,周源這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十大妖神,去其一,余者九人,盡入掌中。
他看向一旁的鯤鵬與白澤,聲音緩和了些許。
“此次,你們做的不錯。”
話音落下,周源手掌于虛空之中輕輕一招。
剎那間,數道氤氳著濃郁先天靈氣的神光憑空出現,精準地落在了鯤鵬、白澤以及九嬰等最早投誠的妖神面前。
光芒散去,露出幾枚晶瑩剔透、道韻天成的靈果。
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間彌漫開來,僅僅是聞上一口,就讓這些妖神感到自己身上的傷勢都舒緩了許多。
這是極品先天靈根所結出的靈果!
鯤鵬等人眼神中瞬間爆發出熾熱的光芒,他們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躬身拱手,聲音中帶著真切的激動。
“多謝尊上賞賜!”
拜謝之后,他們便迫不及待地將那足以讓準圣都為之瘋狂的靈果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周源沒有再過多交代什么。
這些小事,相信鯤鵬和白澤等人會出來好的。
除非,他們真的不想活了,才會告密。
否則,臣服絕對是他們唯一的歸宿!
隨即,他對著鯤鵬微微頷首。
“帶他們走吧。”
鯤鵬心領神會,立刻帶著一眾剛剛臣服、心思各異的妖神,恭敬地向周源行了一禮,隨后化作一道道神虹,迅速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周源的目光平靜,倒映著鯤鵬、白澤等一眾妖神恭敬退去的背影。
他們的身影在混沌氣流中扭曲、拉長,最終化作微塵般的流光,消失在視野盡頭。
直至那最后一縷妖氣也徹底被混沌同化,周源才收回視線。
他的神念如一張無形無質的巨網,早已籠罩了整個洪荒天地。
在那張網上,九個新亮起的節點,正散發著獨屬于妖神的磅礴氣息,與他自身的大道隱隱呼應。
“十大妖神除卻商羊外,全部都為我所掌控。”
“他們于妖族中威望僅在四皇之下,麾下更是有著諸多強者。”
“掌握那么多人,倒是不用擔心妖族的周天星斗大陣了。”
周源眼眸深處,一抹冷冽的算計一閃而逝。
他的應對之法,從來不是從外部尋找破解之道。
那太慢,也太被動。
真正的掌控者,只會從內部瓦解敵人最引以為傲的壁壘。
當帝俊與太一自以為大陣已成,可逆轉乾坤之時,他只需一個念頭。
屆時,九大妖神陣位逆轉,整個大陣的運轉將出現一個致命的、無可挽回的缺口。
那瞬間的崩潰,將比任何外力強攻都來得更加徹底。
他要讓那對金烏兄弟,在最志得意滿的巔峰,品嘗到一切瞬間化為泡影的滋味。
讓他們知曉,誰才是這盤棋局真正的主宰。
混沌氣流在身后翻涌,一道沉悶壓抑的氣息打斷了周源的思緒。
伏羲沒有跟著鯤鵬等人一同折返天庭。
他的身影孤零零地懸浮在混沌仙島的邊緣,周身那股與生俱來的飄逸祥和之氣,此刻被一種濃重的郁結所取代。
他與女媧、周源一同落下,腳下的仙島靈氣氤氳,道音自成,卻驅散不了他眉宇間的陰霾。
“小妹,我只是不愿意離開妖族而已。”
伏羲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他側過臉,不敢去看女媧那雙清澈卻又過分平靜的眼睛。
“你這樣下手是不是有些太黑了。”
他的手掌握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被自己的親妹妹當著眾妖神的面強行鎮壓,剝離與妖族的氣運牽連,這對他而,是一種尊嚴的踐踏。
女媧神色平靜道:“兄長這是在怪罪于我?”
她的聲音很輕,沒有絲毫起伏,卻讓周圍的混沌氣流都仿佛停滯了一瞬。
伏羲心頭一窒。
他能感受到,妹妹的道,在脫離妖族之后,變得更加純粹,也更加冰冷。
那是一種徹底斬斷紅塵因果,只為自身大道存續的決絕。
“我若是不這樣做,兄長遲早會和妖族一同隕滅。”
女媧的目光終于落在了伏羲身上,那目光深處,沒有親情的溫度,只有天道般的漠然與審視。
她陳述的,是一個她已經看到的未來。
一個血染洪荒,萬靈寂滅,妖族分崩離析的未來。
而她的兄長,就隕落在其中。
伏羲神色憋屈,胸口劇烈起伏。
道理他都懂!
巫妖量劫的天機,他身為羲皇,以河圖洛書推演過無數次,每一次的結果都是一片血色。
他比誰都清楚妖族前路的兇險。
可懂,是一回事。
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那里……是我的家!”
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從誕生靈智起,他便與帝俊、太一相交,一同建立天庭,一同規劃妖族的未來。
那里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屬下,有他傾注了無數心血的事業。
那份歸屬感,早已刻入了他的元神深處。
讓他背棄這一切,獨自茍活,他做不到!
周源于一旁靜靜看著,仿佛在欣賞一幅與自己無關的畫卷。
這對兄妹的爭執,在他眼中掀不起半點漣漪。
事情演變到如今這般,伏羲是否留在妖族之中已經意義不大了。
他的目光穿透了伏羲郁結的表象,看到了其元神深處,那一縷被招妖葫蘆鎖定的本源烙印。
那才是伏羲真正的“命”。
只要那道烙印不滅,伏羲的肉身、修為,乃至所謂的道果,都可以被犧牲。
哪怕是其真的在量劫之中身死道消,化為飛灰。
周源也有絕對的把握,憑借招妖葫蘆中的那一縷元神,將其從時光長河的盡頭重新撈起,投入輪回。
屆時,一個斬斷了所有過往因果的“伏羲”,或許會是更好用的一枚棋子。
當然,周源的念頭也只是如此。
他并不介意伏羲此刻的選擇。
若是其能夠回頭是岸,盡早一步脫離妖族這個即將沉沒的泥潭,那自然更好。
省去他一番手腳。
兄妹兩人的交談還在繼續,但已然陷入了僵局。
伏羲的固執,與女媧的冷漠,形成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周源失去了繼續旁觀的興趣。
他的目光轉向了混沌仙島的深處,那里,是他開辟的閉關之所。
掌控妖神,只是布局的一環。
自身的偉力,才是橫行洪荒的根本。
他對于開天神斧的第二式,二斧神魔滅,還沒有完全掌握。
那一斧之中蘊含的,是純粹的“終結”與“寂滅”之道。
一斧斬出,不止是肉身,連同元神、真靈、乃至其存在于過去未來的一切痕跡,都將被徹底抹除。
這等霸道的力量,他至今也只能勉強催動,遠談不上融會貫通。
如今,外部的威脅暫時解除,天庭的棋子也已布下。
這正是他閉關參悟的最好時機。
周源不再理會那對仍在對峙的兄妹,徑直邁步,走向仙島中央。
他每踏出一步,身影便淡化一分。
當他走到那座被無盡混沌環繞的道宮門前時,身形已經變得半透明。
時間法則的波動,以他為中心,悄然擴散。
周圍的靈氣流動,云霧卷舒,乃至于伏羲與女媧爭執的聲音,都在他的感知中被無限放慢。
嗡——
一座通體由時間晶砂鑄就的九層寶塔虛影,自他頭頂浮現,緩緩旋轉。
時間寶塔。
塔身轉動間,他所在的那片空間,其時間的流速,開始與外界產生巨大的偏離。
外界一瞬,塔中千年。
這點耗費不了周源太久的時間。
他最后看了一眼外界那仿佛被定格的畫面,伏羲漲紅的臉,女媧冰封的神情。
然后,周源轉身,走入道宮。
轟隆。
那扇仿佛亙古便已存在的石門,緩緩閉合,隔絕了一切。
在石門徹底封死的那一刻,時間寶塔光芒大放,道宮之內,時間的長河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開始奔涌。
……
西方世界,須彌山。
時間在此地失去了意義,化作山巔一粒不起眼的塵埃。
金色的佛光與貧瘠的黃土交織,構成這片土地永恒的色調。
千年光陰,不過是山風一次漫長的呼吸。
太上高坐于蒲團之上,雙目緊閉,整個人仿佛與天地虛無融為一體,無始無終,無形無相。若非身形輪廓尚在,幾乎要讓人以為那只是一個道之幻影。
元始則沒有這般好定力。
他周身慶云翻滾,一絲絲暴虐的混沌劍氣自他袖袍邊緣逸散,又被強行壓制,將身下的頑石切割出細密的裂痕。
千年了。
整整千年。
他們坐鎮于此,以自身圣人道韻浸染這方天地,為的就是助那兩人勘破最后一步。
可接引與準提,就仿佛兩塊冥頑不靈的朽木,遲遲不見開花結果的跡象。
這讓素來遵循天數,講究順應大道的元始,第一次生出了如此強烈的煩躁。
他們本以為,有著三清輪流講道,以圣人之尊為其梳理法則,再怎么遲鈍的根性,千年光陰也足以水到渠成。
誰能想到,這兩人竟無半點動靜。
就在元始周身氣機愈發不穩,引得九天之上風云變色之際,一道鋒銳至極的劍意撕裂長空,自東方天際橫貫而來。
劍意未至,那股誅絕一切的殺伐氣息已然籠罩了整座須彌山。
山中無數剛剛誕生靈智的生靈,在這股氣息下瞬間湮滅,真靈潰散。
下一瞬,劍光斂去。
通天的身影出現在兩人面前,他身著一襲青色道袍,眉眼間盡是凌厲,仿佛一柄出鞘的絕世仙劍。
他的歸來,打破了此地千年的死寂。
元始睜開眼,眸中神光一閃,壓抑了千年的情緒找到了宣泄口。
“不行!”
“不能夠這樣浪費時間下去了!”
他的聲音不再平和,帶著金石交擊的鏗鏘之音,震得整座須彌山都在嗡鳴。
“必須要想一個捷徑之法,讓他們盡快證道成圣。”
元始的視線掃過山腰某處洞府,那里正是接引與準提閉關之所,眼神中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失望。
通天看向一旁始終不動不搖的太上,眉頭微蹙。
他周身那股銳利的劍意收斂了些許,沉聲道:“大兄,這兩人,會不會對我們心有戒備?”
“所以才遲遲不愿借吾等之力,證道成圣?”
他的懷疑并非空穴來風。
畢竟,他們三清與西方二人,雖有同在紫霄宮聽道的香火情,可終究道統不同,立場各異。
平白無故地跑來相助,背后圖謀為何,由不得人不深思。
一直閉目靜坐的太上,終于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古井無波,不蘊含任何情感,卻又仿佛倒映著整個混沌宇宙的生滅。
他只是輕輕搖頭。
“證道成圣,乃是他們畢生所求,更是擺脫這西方貧瘠之地的唯一機會。”
“此等大事,關乎自身道途根本,他們不會,也不敢在這件事上對吾等有所防備。”
太上的聲音平淡,卻有一種不容置喙的絕對。
他看向元始和通天,語氣依舊無波無瀾,卻讓兩人都安靜了下來。
“但這樣浪費時間,確實不行。”
“將他們兩人喊來吧!”
話音落下,太上甚至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僅僅是一個念頭。
一股無形的意志便穿透了須彌山的空間壁壘,降臨在接引與準提閉關的洞府之中。
正在參悟大道的兩人身體同時一震,從深層次的入定中驚醒。
那股意志沒有絲毫壓迫感,卻又浩瀚得讓他們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念頭。
是大師兄的意志。
接引與準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與一絲期待。
兩人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起身,整理好儀容,快步走出洞府,朝著山巔的三清所在而來。
片刻之后,兩人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三清面前。
“接引(準提),拜見三位師兄。”
接引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那是一種帶著幾分疾苦,又帶著幾分真誠的復雜笑容,讓人一眼看去,便會不自覺地心生同情。
他主動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欣喜與好奇。
“三位師兄,是又要闡述圣人大道嗎?”
他這番姿態,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很低。
這段時日,他們兩人雖未能抓住那一線成圣的契機,可修為的增長卻是實打實的。
三位圣人輪番講道,那是何等恐怖的機緣?
圣人金口玉,每一個字都蘊含著天地至理,為他們省去了億萬年的苦修。
這一點,他們確確實實承了三清的人情。
因此,即便千年苦熬仍未功成,兩人現在的心情也并不算差。
最起碼,道行精深了許多。
準提跟在接引身后,微微低著頭,一不發,只是眼角的余光不住地打量著三清的表情,試圖從中揣摩出什么。
看著滿臉笑容的接引,元始只是冷哼一聲,將頭偏向一旁,顯然不愿多。
通天則是目光銳利地審視著他們,仿佛要將他們二人從里到外徹底看穿。
最終,還是太上打破了沉默。
他看著面前的兩人,眼神依舊平淡。
“常規之法證道成圣,太過于耗費時間。”
此一出,接引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準提那一直低著的頭,也猛地抬了起來,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太耗費時間?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三位師兄等得不耐煩了?
一瞬間,兩人心中閃過無數念頭,一股不安的情緒開始蔓延。
他們不怕三清提要求,就怕三清失去耐心,直接甩手走人。
那樣的話,他們下一次觸摸到圣境門檻,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就在兩人心中忐忑之時,太上的聲音再次響起,不急不緩,卻清晰地傳入他們每一個念頭深處。
“吾這里,有著一速成之法。”
他的目光落在接引和準提的臉上,仿佛在審視著他們的靈魂。
“不知兩位師弟,是否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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