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開辟僅僅是第一步。
混沌本為一體，其糾纏聚合的本質法則，遠超想象。
天地剛剛分割，那道偉岸的裂隙邊緣，混沌氣流便再度翻涌、蠕動，試圖將新生的天地重新縫合，讓一切回歸原初的虛無。
天穹在嗡鳴中下壓。
大地在震顫中上浮。
整個初生的世界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周源的元神在盤古虛影的核心處，清晰地感知到這股來自混沌本源的恐怖壓力。
絕不能讓它愈合。
否則，一切心血，盡付東流！
“斬！”
意志再度凝聚，盤古虛影手中的巨斧之上，毀滅性的氣息暴漲。
這一次，斧刃上浮現的不再是開辟的道紋，而是終結與寂滅的恐怖符文。
開天三式，第二式。
二斧神魔滅！
斧光一閃而逝。
那光芒并非為了開辟，而是為了“滅絕”。
它精準地斬在了天地愈合的交界線上，將那股試圖縫合天地的混沌意志徹底斬碎、湮滅。
轟！
天地之間的間隙驟然擴大了何止萬倍。
天，升得更高，清澈而高遠。
地，沉得更穩，厚重而廣袤。
兩者之間，形成了一片浩瀚無垠的嶄新空間，徹底擺脫了混沌的糾纏。
周源能感覺到，這一斧的威能他遠未能徹底掌控。
但僅僅是泄露出的一絲神韻，用來穩固這個小世界，已是綽綽有余。
也就在此時，女媧動了。
她素手一揚，一幅畫卷在虛空中緩緩展開。
極品先天靈寶，山河社稷圖！
畫卷之中，自有天地，山川壯麗，江河奔騰。
一股鎮壓萬古，定鼎乾坤的無上偉力從圖中彌漫而出，化作無形的秩序領域，將那些因開天辟地而狂暴肆虐的雜亂混沌力量，盡數撫平、鎮壓。
狂風止歇，亂流平息。
新生的世界，終于迎來了第一縷真正的安寧。
盤古虛影完成了它的使命，光芒漸漸散去。
周源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從虛影眉心處脫離，重新顯現在虛空之中。
他面色略顯蒼白，催動盤古真身施展兩式開天斧，對他而消耗同樣巨大。
“呼……”
帝江等人也解散了都天神煞大陣，十二道頂天立地的魔神之軀化為人形，氣息雖有些浮動，但眼神中的震撼卻無以復加。
他們看向周源。
目光中，已然帶上了一絲發自內心的敬畏。
“接下來吾等如何做？”
帝江率先開口，聲音打破了暫時的沉寂，他等待著周源的下一步指令。
周源目光掃過這片空曠、死寂，卻又潛力無限的新生天地，沉吟片刻。
“諸位道友各自掌握著不同的大道法則。”
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一位祖巫的耳中。
“還請將這方天地的大道法則給補全！”
這便是他邀請十二祖巫一同前來的第二個，也是更深層次的原因。
開辟世界，他自己也能做到。
但要讓世界擁有真正的潛力，三千大道法則缺一不可。
十二祖巫，天生便是十二條大道的掌控者。
空間、時間、金、木、水、火、土、風、雷、電、天氣、毒。
這十二條，皆是構成一方大千世界不可或缺的根本支柱。
靠他自己用造化玉碟慢慢演化，不知要耗費多少萬年光陰。
而現在，有十二祖巫在此，這個過程將被無限縮短。
“善。”
帝江沒有絲毫猶豫，第一個應下。
他一步踏出，周身空間法則之力涌動，化作無數透明的漣漪，朝著整個世界擴散而去。
空間，在這一刻被定義。
上下四方，宇宙經緯，開始擁有了穩固的結構。
“可。”
時間祖巫燭九陰頷首，他雙目開闔間，一道灰色的時間長河虛影浮現，瞬間融入天地。
世界，從此有了過去、現在、未來。
緊接著，句芒、祝融、共工……
一位位祖巫紛紛出手，將自身所掌控的大道本源毫無保留地祭出。
青色的木之法則化為生機。
赤色的火之法則帶來溫度。
黑色的水之法則孕育潤澤。
十二道代表著不同本源的大道光柱沖天而起，與整個世界的天地意志遙相呼應。
無盡的玄妙開始演化。
法則的鏈條在新世界的底層交織、碰撞、融合，構筑起這個世界最堅實的骨架。
女媧見狀，再次出手。
她指尖一點，一縷至精至純的造化之力，宛如初春的第一點綠意，落在了死寂的大地之上。
變化，發生了。
造化之力，是為萬物起源之力。
它所過之處，平坦的大地開始劇烈地起伏、隆起，一座座巍峨的山脈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大地開裂，一道道巨大的溝壑成型，清靈之水在其中匯聚，化作奔騰不息的江河。
一抹抹綠意在山川之間悄然誕生。
整個世界，不再是單純的能量與法則聚合體，而是真正開始擁有了“生命”的脈動。
一種潛藏于萬物之下的勃勃生機，等待著時間的沉淀，便可自然而然地誕生出最初的生靈。
這便是造化法則的玄妙。
周源看著這一切，神色平靜，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他翻手取出殘破的造化玉碟。
玉碟懸浮于空，散發著三千大道的氣息。
隨即，他心念一動，時間寶塔呼嘯而出，直接飛入混沌虛空之中，高懸于整個小世界的頂端。
“嗡——”
寶塔垂下億萬道光輝，將整個世界籠罩。
千倍的時間流速，瞬間加持其上。
外界一日，世界內已過千年。
剛剛誕生的世界，立刻進入了蓬勃發展的快車道。
周源盤膝而坐，元神沉入造化玉碟之內，開始與這方新生的天地意志進行深度共鳴。
他的心神，在這一刻化作了天心。
造化玉碟中蘊含的三千大道法則，化作無數細密的光絲，在他的引導下，開始一絲一縷地融入這方天地。
這是一個無比浩大且漫長的過程。
周源的意志，仿佛化身為了一個最精密的織工，將這些法則之線，一根根編織進世界的底層架構之中。
他也很快發現了問題。
手中的造化玉碟并非完整形態。
這也導致他融入天地內的三千大道法則，同樣殘缺不全。
許多法則光芒黯淡，甚至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
對此，周源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不過，這方天地的潛力已然不小。
他的目光穿透世界壁壘，望向了更遙遠的虛空。
待到時機成熟，將那三十六諸天世界全部熔煉進來，以其世界本源，定然可以將這三千大道法則的完整程度，再向上推升一大截。
……
而在周源等人全力以赴的開天辟地之時，西方二人也是在全力以赴的感悟著圣人之道。
西方二人，接引與準提，依舊盤坐于蒲團之上，寶相莊嚴，周身佛光隱現，卻難掩其眉宇間深藏的迷惘與焦灼。
圣人之道，浩瀚無垠。
太上之“無為”，元始之“闡法”，通天之“截取一線生機”，三種截然不同卻又同歸于一的大道真解，已由三清圣人輪流闡述了不知多少個日夜。
道音綸綸，天花亂墜，地涌金蓮。
可這一切的無上異象，對于他們二人而，卻宛若鏡花水月，看得見，摸不著。
那扇通往混元大羅金仙的門，始終緊閉，連一絲縫隙都未曾為他們開啟。
太上三人講道完畢，圣音散去，混沌重歸寂靜。
這死一般的寂靜，讓接引與準提二人臉上的苦色更濃。
最終，是元始打破了這片壓抑。
他周遭原本祥和的玉清仙光驟然變得清冷，虛空中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數個層次。
“看樣子，常規的證道成圣之路，并不適合這兩人。”
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情感，卻比混沌罡風更為傷人。
“吾等可沒有那么多時間，浪費于他們身上。”
此一出，接引與準提的身軀微不可查地一顫，頭顱垂得更低。
元始的目光掃過二人，那份源自跟腳深處的俯瞰與漠然毫不掩飾。
他本就瞧不上這西方貧瘠之地化形的生靈，如今親眼見證其悟性如此不堪，那份輕視已然化作了實質的寒意。
通天劍眉緊鎖。
證道之路，無上艱難，從無捷徑可。
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可時間，確實是他們眼下最大的桎梏。
他甚至在心中推演過，若是將耗費在這二人身上的心神，轉而去相助妖族，怕是足以將那周天星斗大陣的威能再推升一個臺階了。
面對元始那幾近于斥責的抱怨，一直閉目養神的太上圣人，那雙亙古不變的眼眸終于睜開，其中仿佛有億萬星辰生滅，陰陽二氣流轉。
他深沉的目光在接引與準提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平淡，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意志。
“再給他們一些時間。”
“反正目前優勢依然在吾等這邊。”
“周源等人，肯定不敢對吾等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
元始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嘴角勾起一抹猙獰的弧度，圣人威壓瞬間失控，讓這方混沌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本尊倒是巴不得他們主動出手！”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被壓抑許久的怒火與戰意。
“先前落敗，不過是因為吾等才剛剛證道成圣，境界尚未完全穩固罷了！”
“現如今，吾等修為早已穩如磐石，手中至寶威能也能夠完全發揮而出！”
元始猛然站起，周身氣勢節節攀升，攪動無邊混沌。
“依我看，就算是沒有這西方二人，吾等再度出手，也定然能夠取勝！”
自信，更是自負。
那份屬于盤古元神所化的驕傲，不允許他承認自己的失敗。
“還是不要輕敵為好。”
通天的聲音冷冽，如同一盆冰水，澆在元始那沸騰的戰意之上。
“若是再有意外發生，吾等不光顏面丟盡，怕是還會有著生命之危。”
轟！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元始心中的那座火山。
無名怒火化作實質的殺機，直刺通天。
元始雙目赤紅，一字一句地嘶吼道：“三弟！你的意思是，本尊不如那周源嗎？”
“其不過是靠著外力，方才能夠抗衡圣人！”
這是他心中最大的一根刺。
他敗了。
堂堂盤古三清之一，執掌先天至寶的玉清元始天尊，竟然敗在了一個連圣人都不是的生靈手中。
通天迎著元始那幾乎要噬人的目光，神色沒有半分變化，只是淡淡地陳述著一個事實。
“但二兄你落敗于對方手中，卻是不爭的事實。”
“……”
元始的呼吸猛地一滯。
通天并未就此罷休，他的目光銳利，仿佛要刺穿元始的道心。
“而且，你捫心自問。”
“當真有著把握，可以斬殺周源嗎？”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元始那狂暴的氣勢，在這句質問之下，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萎靡下去。
他憤怒，他不甘，卻沒有再發出一個音節。
斬殺周源？
他的神念沉入紫府，感受著那與自己元神合一、流淌著無盡開天鋒芒的先天至寶盤古幡。
哪怕是已經將此寶完全祭煉，威能盡數掌握。
當他對上周源的時候……
腦海中，那場大戰的景象不受控制地浮現。
周源手持的法寶，威能并不在自己的盤古幡之下，其肉身之強橫，戰力之狂暴，更是讓他心悸。
必勝的把握？
沒有。
一絲一毫都沒有。
若是真那么容易對付，上一次大戰，靈寶爭奪之時，那周源就該已經身死道消，化作天地間的塵埃了。
看著元始那陰晴不定的臉色，太上知道，時機到了。
他不能讓兄弟之間的裂痕繼續擴大。
“吾等不能夠將精力全部放在這兩人身上。”
太上的聲音重新響起，將僵持的局面打破，他的目光轉向了通天。
“三弟，你還是親自走一趟妖族天庭。”
“帝俊和太一若是識趣，吾等可以暗中相助他們，先行鎮壓巫族。”
此一出，元始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
他眼中的怒火還未散盡，便已化作了對妖族的蔑視與冷傲。
“哼，一群披毛戴角之輩！”
元始冷聲道，語氣中充滿了施舍般的意味。
“吾等圣人愿意相助，是他們天大的幸運，他們如何有著膽量拒絕？”
在他看來，帝俊和太一在周源手中吃了那么多次虧，心中積壓的怨恨早已滔天。
這份仇恨，就是最好的籌碼。
何況，他們就算是再忌憚周源，難道就不怕他們三清圣人一怒之下，讓整個妖族灰飛煙滅嗎？
圣人之下，皆為螻蟻。
這不是一句空話。
聽著太上的話，通天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抹了然。
他明白了大哥的意圖。
驅虎吞狼。
借妖族之手，去試探如今洪荒的深淺，去消耗巫族的實力，也去看看那周源，究竟還有什么底牌。
“是，大兄。”
通天點了點頭，沒有絲毫拖沓。
下一刻，他的身形便在原地寸寸虛化，直接化作一道貫穿混沌的璀璨流光，劍意沖霄，撕裂虛空，朝著那屹立于九天之上的三十三重天急速飛去。
……
三十三重天，凌霄寶殿。
金碧輝煌的殿宇之上，帝皇法則所化的紫氣盤踞，萬千妖文流轉，構成一幅威嚴無上的畫卷。
然而此刻，這股屬于妖族天庭的至高氣運，卻被一股更加恐怖、更加凌厲的氣息死死壓制。
那是一道身影。
一道青色道袍的身影，僅僅是站在那里，周身便有億萬縷劍氣沉浮，每一縷劍氣都仿佛能斬斷時空，割裂萬古。
他腳下的空間在扭曲，時間法則在他面前失去了意義。
他就是法則，他就是天道。
圣人親臨。
帝俊與東皇太一并肩而立，頭頂的帝皇冠冕都在微微顫動，那股源自生命層次的絕對壓制，讓他們這兩位站在準圣巔峰的無上皇者，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
“拜見通天圣人。”
兩道蘊含著無盡威嚴的聲音，此刻卻帶上了一絲艱澀。
通天并未落座，他的目光銳利，直接洞穿了帝俊與太一的心神，仿佛將他們所有的念頭都看得一清二楚。
“爾等也知曉，吾三清和那周源之間，恩怨頗深。”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大道倫音，在整個凌霄寶殿內轟鳴作響，震得殿宇梁柱上的星辰圖都忽明忽暗。
沒有絲毫的客套，沒有半點的迂回。
這就是圣人的姿態。
帝俊心中一沉，皇者威嚴被挑釁的怒火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現實。
“此外，周源有著巫族相助，你妖族要想戰勝巫族，便只能夠聽從吾三清之命。”
話語強勢，不容置喙。
這已經不是商議，而是通牒。
太一的眼中金焰一閃，握住混沌鐘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身為妖族戰神，他何曾受過這等俯視？
但對方是圣人。
是鴻鈞道祖的親傳弟子，是盤古元神所化，是執掌誅仙劍陣，號稱殺伐第一的通天教主。
帝俊深吸了一口氣，將胸中翻騰的氣血強行壓下。
他抬起頭，直視著那雙仿佛蘊含著宇宙生滅的眼眸。
通天所，字字誅心，卻也字字屬實。
巫族那群不修元神，只煉肉身的蠻子，本就難以對付。
如今又得了周源的助力，其實力更是暴漲到了一個讓妖族都感到窒息的地步。
妖族想要戰勝對方，單憑自己，希望渺茫。
歸順三清，是唯一的出路。
帝俊的念頭在剎那間轉過了億萬次。
尊嚴？皇者的尊嚴在種族的存亡面前，一文不值。
只要能讓妖族一統洪荒，將巫族那群蠻子徹底從這片天地間抹去，就算是暫時當圣人的走狗又如何！
更何況，圣人高高在上，俯瞰眾生。
他們妖族，起碼還有著被圣人利用的價值。
這，就是亂世之中的生存之道。
想通了這一點，帝俊眼中的所有掙扎與不甘盡數斂去，只剩下絕對的理智與決斷。
他對著通天，深深一拜。
“吾等，愿意聽從圣人之命！”
“還望圣人，為吾等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