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鯤鵬的話音落下。
一道道視線，或灼熱，或審視，或冰冷，盡數落在這位妖師身上。
太一金色的瞳孔中燃燒著不加掩飾的怒火與戰意，他發出了一聲冷哼。
“優勢？”
“我妖族若真有優勢，天庭的南天門就不會被巫族的蠻子踏破！”
“我等就不會被逼退回這三十三重天了！”
“優勢，就該是吾等兄弟，率領億萬妖眾，踏平不周山，將那十二祖巫的頭顱，掛在天庭之上！”
帝俊端坐于皇座，面容沉靜。
他抬起手，虛虛一按，太一身側暴烈的太陽真火瞬間平息。
“二弟，稍安勿躁。”
“聽妖師說完。”
帝俊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撫平了所有躁動的氣息。
鯤鵬對著帝俊微微躬身，姿態謙恭，但眼神深處卻是一片幽寒。
他直起身，環視一周，聲音陰冷而清晰。
“巫族逞兇，不過是仗著肉身強橫，煞氣沖天。此乃一時之勇，非長久之道。”
“而我妖族，有天道大勢。”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等，有媧皇！”
“一位身負道祖親傳，未來必將證道成圣的存在！”
此一出，殿內眾妖神呼吸都是一滯。
圣人！
這兩個字所代表的分量，足以壓垮洪荒萬古！
只要妖族能出一位圣人，那便是萬世不拔的根基，區區巫族，翻手可滅！
這話確實有理，眾人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唯有角落里的伏羲，眉頭卻在不經意間擰成了一個川字。
他心中暗自嘆息。
別人不清楚，他還能不清楚自己小妹的脾性？
女媧心性淡泊，追求的是自身大道，對于族群爭霸之事向來不感興趣。
當初若非自己苦心勸說，她甚至都不會加入妖族。
指望她為了妖族的霸業，主動出手與巫族死戰，斷絕巫族生機……
絕無可能。
而且，成圣之路何其艱難。
那是需要大機緣，大功德，大毅力才能窺探的至高境界。
小妹何時能夠功德圓滿，證道成圣，連他這個做兄長的都無法推算。
將妖族的未來，全部押在這虛無縹緲的希望上，太過危險。
下一次巫妖大戰，隨時可能爆發。
等不到那個時候。
伏羲心中念頭急轉，最終還是決定開口，將眾人的注意力從女媧身上移開。
“成圣艱難，機緣難測，小妹何時功成，尚是未知之數。”
他的聲音溫和而醇厚，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理智。
“若將所有希望寄托于此，恐怕等不到那個時候，我妖族便要面臨巫族的第二次總攻了。”
鯤鵬聞，臉上卻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伏羲道友所甚是，貧道自然清楚這一點。”
“貧道的意思，并非是讓吾等枯坐等待。”
他的聲音陡然壓低，透著一股森然的殺機與貪婪。
“而是……為我妖族未來，再拼一次！”
“再奪一道鴻蒙紫氣！”
“讓吾妖族，誕生出第二位，不，是第一位屬于我們妖族自己的圣人！”
轟！
鴻蒙紫氣！
這四個字仿佛一道驚雷，在整個凌霄寶殿內炸響！
帝俊與太一眼中那原本沉寂的目光，在這一刻驟然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光芒！
是了！
鴻蒙紫氣！
那才是成圣的真正根基！是天道欽定的門票！
如今天地間，擁有鴻蒙紫氣的大能，無一不是道祖紫霄宮中的弟子。
三清，道祖親傳，背后有盤古遺澤，無人敢動。
女媧，已是妖族之人，更是未來的希望。
西方那兩位，接引與準提，雖是記名弟子，但二人同氣連枝，又占據西方貧瘠之地，狡猾無比，極難對付。
那么，剩下的……
所有人的腦海中，幾乎是同時浮現出了一個身影。
一個孤身一人，卻身懷至寶，被譽為洪荒第一老好人的身影。
紅云！
鯤鵬的計策，其目標是誰，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帝俊沉默了片刻，手指在皇座的扶手上輕輕敲擊，每一下都仿佛敲在眾人的心臟上。
最終，他停下了動作。
“此法，可行。”
“妖師，此事便由你來主導。”
帝俊的目光落在鯤鵬身上，帶著無上的威嚴與期許。
“屆時，本皇與二弟會親自為你壓陣。”
“那道鴻蒙紫氣，必須到手！”
皇者之令，不容置喙。
鯤鵬的身軀微微一震，隨即一股難以抑制的狂喜從心底涌上。
紅云！
他早就想殺了這個家伙！
昔年紫霄宮中，若不是這個蠢貨假仁假義讓出座位，自己又怎會失去那樁天大的機緣！
這樁因果，這樁怨恨，早已在他心中埋藏了無數元會！
如今，終于有了名正順的理由。
帝俊的命令，妖族的未來，便是他最好的借口！
這個洪荒中人人稱頌的濫好人，他的死期，到了！
……
另一面。
方丈仙島。
仙霧繚繞，靈氣化液，道音自鳴。
周源盤坐于悟道樹下，雙目緊閉，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身前的斬仙葫蘆之中。
三柄閃爍著凜冽寒光的飛刀，正在葫蘆內部的混沌空間中緩緩旋轉。
這三把斬仙飛刀，皆是上品先天靈寶，而斬仙葫蘆本身，亦是品階不弱絲毫。
想要將四者完美融合，化為一體，其難度不亞于重新煉制一件至寶。
漫長的歲月流逝，周源以大法力、大毅力進行祭煉，也僅僅是將其中一柄飛刀初步融入了葫蘆的本源。
刀與葫蘆的氣息正在緩慢同化，但距離真正的功成，還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打磨。
就在此刻。
周源的心神猛地一動。
他感覺到，整個洪荒天地的脈絡，在這一瞬發生了一次劇烈的顫動。
仿佛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塊巨石，無形的波紋席卷了九天十地。
轟！
轟！
洪荒大陸的某個方位，兩股浩瀚無邊的磅礴氣勢沖天而起，撕裂了云海，攪動了星河！
緊接著，又是數道同樣強橫的氣息轟然爆發，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法則在哀鳴，空間在破碎。
那一瞬間，昆侖山、須彌山、血海深處、五莊觀內……洪荒中所有頂尖的大能，都齊齊將目光投向了那片混亂之地。
周源緩緩睜開了雙眼，深邃的眸光穿透了無盡空間，直接鎖定了那片戰場。
“紅云的死劫，終究還是來了。”
“算算時間，也該到了。妖族在巫族手上吃了大虧，短期內無法取勝，將主意打到紅云的鴻蒙紫氣上，倒也合乎情理。”
周源的眼眸中，倒映出過去未來的種種景象。
妖族的貪婪與決絕，他早已洞悉。
昔日紫霄宮中的因果，今日終于要有一個了結。
紅云因為一時心軟讓出蒲團，不僅得罪了鯤鵬，也讓西方二圣欠下因果，更讓元始心中不快。
只不過，鯤鵬沒有膽子去找三清的麻煩，更不敢輕易算計西方二圣。
于是，所有的仇怨，所有的因果，便都理所當然地被他轉嫁到了紅云一人身上。
誰讓紅云只是個散修，背后沒有任何強大的勢力作為庇護。
此刻，面對妖族天庭傾巢而出的追殺，面對妖師鯤鵬不死不休的怨毒。
放眼整個洪荒天地，恐怕也只有他那位至交好友，地仙之祖鎮元子，會不顧一切地出手相助了。
……
與此同時。
洪荒東海之疆，無盡汪洋之上，天穹被兩道神光撕裂。
一前一后，一追一逃。
前方那道血色長虹，光華黯淡，氣息紊亂，正是狼狽不堪的紅云老祖。
身后，那片遮天蔽日的陰影，裹挾著無邊煞氣，緊追不舍。
鯤鵬那張陰鷙的面孔在云霧中若隱若現。
“鯤鵬道友，貧道自問在紫霄宮中，并未與你結下死仇！為何要這般苦苦相逼？”
紅云的神念化作雷音，在虛空中炸響，聲音里透著一絲壓抑不住的疲憊與憤懣。
回應他的，是鯤鵬冰冷刺骨的獰笑。
“你我之間早有因果，殺你又如何！紅云，你占了貧道的蒲團，便是斷了貧道的圣道之基！此乃不死不休的大仇！今日，要么你死，要么……你將那道鴻蒙紫氣雙手奉上，貧道或許可以發發慈悲，饒你一縷真靈轉世。”
紅云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鴻蒙紫氣！
這是道祖鴻鈞親賜的機緣，是他畢生追求的終極大道。
交出去，無異于自斬道途，從此淪為洪荒中的庸碌之輩。
更何況，鯤鵬那凜然的殺意沒有絲毫掩飾。
他敢斷定，只要自己交出紫氣，下一瞬，鯤鵬的致命一擊便會洞穿他的頭顱，讓他死得更快、更徹底。
“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啊！”
紅云心中涌起無盡的懊悔，鎮元子不止一次勸誡他，洪荒險惡，得了如此天大的機緣，應當立刻返回五莊觀，閉死關潛修，不證混元，絕不出世。
可他終究是沒能聽進去。
他自詡洪荒第一老好人，與人為善，廣結善緣，從未想過妖族天庭會為了這道紫氣，悍然對他這位紫霄宮中客下此殺手。
“必須逃！”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瘋狂咆哮。
紅云猛地一咬舌尖，精血燃燒，化作一道更為璀璨的血光，速度驟然暴漲，撕開前方的空間，一頭扎了進去。
鯤鵬見狀，嘴角勾起一抹極盡的嘲諷。
在他面前玩速度？
整個洪荒世界，除了那寥寥幾位，誰敢在速度上能勝過他鯤鵬？
“不自量力！”
鯤鵬猛然加速，仿佛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瞬息之間便再次死死咬住了那道血光。
兩道光芒在天穹之上瘋狂糾纏，每一次碰撞都爆發出湮滅一切的恐怖波動，將下方的東海之水掀起萬丈狂瀾。
追逐的方向，赫然是東海深處。
……
方丈仙島，周源的道場之內。
外界的驚天動靜，并未能擾動此地的分毫清凈。
周源盤膝而坐，雙目微闔，周身道韻流轉，與整座仙島的氣機融為一體。
他原本無意插手這場因果。
紅云，鎮元子。
這兩個名字在他漫長的生命中，不過是兩個有過數面之緣的道友，交情淺薄，稱之為泛泛之交亦不為過。
洪荒大能之間的爭斗，他見得太多了，生死有命，因果自負。
然而，當那兩股糾纏不休的強大氣息闖入東海疆域，并且越來越近時，周源平靜無波的心湖，終于泛起了一絲漣漪。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道場的禁制，穿透了無盡的時空，落在了那兩道流光之上。
他的計劃，很長遠。
巫妖量劫是注定要爆發的，妖族勢大，但終將走向衰敗。
他手中的招妖葫蘆，便是為此準備的后手。
待到妖族沒落，他便可借此收編殘存的妖族大能，聚攏一股龐大的勢力。
因為巫妖之后，便是封神。
封神大劫，圣人落子，仙神喋血，萬仙陣中，截教精英幾乎損失殆盡。
孤身一人，想在那場天地棋局中保全自身，甚至謀取利益，無異于癡人說夢。
龍族雖是盟友，但龍漢初劫降下的無量業力，如同一道沉重的枷鎖，死死地捆縛著這頭遠古巨獸。
在業力消弭之前，龍族能提供的幫助，終究有限。
他需要更多的棋子，更多的力量。
就在他心念電轉之際，一道清冷熟悉的提示音，直接在他的神魂深處響起。
檢測到紅云正在被鯤鵬追殺，逃亡東海之地，觸發選擇！
三道金色的光幕，在周源的意識之海中徐徐展開，字字珠璣，蘊含著天道至理。
選擇一：相救紅云，出手庇護下對方，改變其原本命運。獎勵：造化魔神大道感悟一份。
選擇二：見死不救，紅云和鯤鵬自有因果，不如順應天意。獎勵：上品先天靈寶九雷烈火鞭。
選擇三：圍殺紅云，相助鯤鵬順利誅殺紅云。獎勵：后天靈根地心果。
周源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看到的不是足以讓準圣都為之瘋狂的機緣，而只是尋常的文字。
第三個選擇，被他第一時間無視。
后天靈根？
他身為先天十大靈根之一的葫蘆藤化形，富有四海，整個洪荒的靈根，在他眼中也不過爾爾。
更重要的是，相助妖族？
他與妖族天庭的梁子早已結下，帝俊、太一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與鯤鵬聯手，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第二個選擇，看起來最為穩妥。
順應天意，坐視紅云隕落，得一件上品先天靈寶。
但周源的思維，卻看到了更深的一層。
紅云死，鴻蒙紫氣便會成為無主之物。
鯤鵬能得到嗎？或許。
但更大的可能，是這道紫氣會被妖族妖皇帝俊，或是東皇太一所得。
妖族本就勢大，若是再多出一位天道圣人……
周源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膝蓋。
屆時，自己所要面對的壓力，將會暴增百倍千倍。
他可不信，帝俊或太一成圣之后，會大度地忘記曾經的仇怨。
所以，這個選擇，同樣不可取。
哪怕在洪荒原本的劇情中，這道鴻蒙紫氣消失不見，沒有被妖族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