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落在張老根顫抖的背上,平靜無波,只是靜靜等待。
一旁的李鐵和王柱急得直抓耳撓腮。
這人瘋成這樣,還能問出個啥?
就在這時,那枚藥丸的作用,徹底發揮出來了。
張老根日夜被折磨的胃火,像被一盆清泉澆滅,連膝蓋里的酸麻都減弱了許多。
身體上的舒適,撫平了他精神上的狂躁。
張老根的顫抖停了,再次緩緩抬頭。
“那不是……河神娶親。”
“那是……一場祭祀。”
“給惡鬼的祭祀!”
他突然像被抽走了魂,眼神空洞。
“十年前,村里來了個游方道士,仙風道骨的,說我們木羊村沖撞了河神,要發大水淹了村子。”
“他說,要平息怒火,就得給河神送新娘,辦一場‘河神娶親’大典。全村人都得喝下他賜的‘神水’,接受洗禮。”
“那天……我去了鎮上,躲過了一劫。”
張老根臉上露出一絲慶幸,又瞬間被更大的恐懼吞沒。
“我回來時天都黑透了。遠遠看見河灘上點滿火把,全村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那跳舞……”
“不”
“那不是跳舞!他們臉上都掛著笑,可那笑比哭還瘆人!眼睛瞪得溜圓,手腳僵硬,就像……就像是被線牽著的木頭娃娃!”
“一排排,一列列,動作整整齊齊!”
李鐵和王柱聽得頭皮炸裂,雞皮疙瘩爬滿了后背。
這畫面光是聽著,就讓人脊背發寒!
“我嚇得躲在林子里,不敢出聲。然后……我就看見了……”
張老根猛地瞪大眼,瞳孔縮成一個針尖。
“那個道士,他身后站著好幾個穿黑衣服的人!手里拿著紙筆,在寫寫畫畫!他們看村民的眼神……就像屠夫看豬圈里的豬崽子!”
陸向東的心猛地一沉。
來了!
“后來,村民們跳不動了,一個個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那些黑衣人就走過去,挨個檢查。”
“他們……他們拖走了兩個人!一個是我鄰居家的閨女,一個是村里的光棍漢!把人拖進了草垛里,再也沒出來!”
“我當時嚇得尿了褲子,連滾帶爬跑回家,第二天就帶老婆孩子逃了。可我老婆孩子,人救回來了,魂沒了!整天瘋瘋癲癲,沒兩年就都去了……”
說到最后,這個被恐懼折磨了十年的男人,終于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陸向東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活人試驗!
這個“青囊閣”,手段殘忍,行事猖狂,真是令人發指!
李鐵和王柱也是一臉震駭,看向姜芷的眼神,只剩敬畏。
我的老天爺!
軍方查了十年的懸案,姜顧問動動手指頭,就把真相給扒出個底朝天!
這簡直是開了天眼!
姜芷等他哭聲漸歇,才冷靜開口,一字一句敲在關鍵處。
“那個道士,什么特征?”
張老根吸著鼻子,努力回憶:“瘦高個,山羊胡子,身上總有股……甜得發膩的香味。對了!他手背上!有個紋身!”
“什么紋身?”陸向東立刻追問。
“一條蛇!一條盤起來的小黑蛇,特別嚇人!”
蛇形紋身!
看來這就是青囊閣的標志!
問完話,姜芷從藥箱里拿出個紙包。
“這是藥方。一日三次,飯后服用,能治你的胃病和關節痛。”
她頓了頓,又拿出一張紙條。
“拿著這個,去縣城紅旗飯店找經理,他會幫你。”
張老根愣愣地接過藥方和紙條,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只是對著姜芷拼命磕頭。
離開磚窯廠時,車內氣氛極其凝重。
“乖乖,以后誰再說這世上沒鬼,我第一個跟他急!”王柱開著車,小聲跟副駕的李鐵嘀咕,“這不比鬼可怕多了?活生生把人當畜生做實驗!”
李鐵深以為然:“跟著團長和姜醫生出來這一趟,我感覺我這二十多年白活了!以前覺得戰場上最可怕,現在才知道,人心才是最毒的!”
陸向東沒理會他們。
他扭頭看著身旁的姜芷。
她靠著車窗,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荒野,神情淡漠。
昏暗的光線勾勒出她清麗的側臉,長長睫毛投下一片淺影,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這個女人,明明年紀不大,身體里仿佛住著一個洞悉世事的蒼老靈魂。
既有醫者的慈悲,又有超乎常人的冷酷。
這種矛盾的氣質,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
陸向東從口袋里摸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剝開糖紙,遞到她嘴邊。
“想什么呢?”
姜芷回神,看了他一眼,張嘴含住。
濃郁的奶香在口腔里化開,甜絲絲的。
“剛剛給張老根的藥丸,是什么?”陸向東順勢開口詢問。
他見識過她太多神乎其技的手段,但讓一個瘋子在片刻間恢復神智,依舊超出了他的認知。
“不是什么神藥。”
“只是清肝火、安心神的普通藥丸。他常年驚懼傷肝,胃火攻心,身體的痛苦讓他無法思考。我只是讓他身體舒服一點,腦子自然就清明了。”
李鐵和王柱在前面聽得一愣一愣的。
原來就這么簡單?
可為什么看起來跟神仙手段似的!
這時,姜芷忽然轉過頭。
“張老根說的那股‘甜得發膩的香味’,我知道是什么了。”
她一開口,車里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她。
“是什么?”陸向東問。
姜芷眼神變得幽深,緩緩吐出兩個字。
“尸香。”
“一種罕見的香料,由多種藥物混合而成。古時候,一些講究的仵作或者入殮師,會用它來遮蓋尸體腐爛的氣味”
她停了半口氣,又補充了一句,讓車內溫度驟降的話。
“換句話說,那個道士身上,常年帶著一股死人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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