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專注勁兒,該死的迷人。陸向東心里又酸又軟,嘆了口氣,再次將飯盒往她面前推了推,故意弄出一點聲響。
“先吃飯,吃完再看,這些資料又不會長腿跑了。”
姜芷這才從一卷手寫的勘探筆記里拔出神思,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寫著:你怎么還在這兒?
陸向東:“……”
行,他走。
他感覺自己再待下去,威風八面的陸團長,真要變成沒人搭理的受氣小媳婦了。
誰知,等姜芷慢條斯理地吃完飯,陸向東跟個幽靈似的,又飄了進來。
他手里拿了另一份用牛皮紙袋裝著的文件。
“這是什么?”姜芷問。
“一個案子。”陸向東把文件袋放在她面前,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誘哄的意味。
“一個懸了十年的懸案,司令部檔案室里的‘鬼卷宗’,沒人能看懂。”
他就不信了。
拖拉機打動不了你,這種連軍區專家都束手無策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總能讓你從書里挪開點注意力吧?
姜芷果然被勾起了興趣。
她放下手里的醫書,解開文件袋的系繩。
里面是一些發黃的紙張,散發著陳年紙張特有的霉味。
有手寫的審訊記錄,有潦草的現場勘測草圖,還有幾張因年代久遠而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
卷宗的標題觸目驚心:關于“清水河村集體失魂事件”的調查報告。
時間,十年前。
事情很簡單,一個叫清水河的偏遠山村,在一個月內,全村的青壯年,陸續出現一種怪病。
白天看著好好的,與常人無異。
可一到晚上,就跟丟了魂一樣,目光呆滯,不不語,在村里四處游蕩,嘴里還念念有詞,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胡話。
當時部隊派了調查組和醫療隊過去,查水源,驗食物,給村民做了各種西醫檢查,結果什么都沒查出來。
最后,這件事只能以“當地特有的一種間歇性集體精神障礙”草草結案。
但卷宗的最后,附了一頁單獨的手寫筆記,字跡扭曲潦草,看得出執筆者當時的情緒極度不穩。
“不對,不是病……是詛咒!他們都在拜那個東西……河神……河神要娶親了……”
筆記到這里戛然而止。
姜芷一頁一頁翻看著,眉頭越皺越緊。
陸向東就坐在她對面,觀察著她的表情。
“怎么?看出什么了?”陸向東問。
“這哪是什么失魂。”
姜芷指著卷宗里的一段描述。
“‘患者夜間瞳孔放大,對光線無反應,唾液分泌增多,伴有輕微肌肉痙攣’……”
“這明明是典型的莨菪堿中毒癥狀。”
“莨菪堿?”
陸向東愣住了,這個詞匯對他來說,比天書還陌生。
“一種生物堿,很多植物里都有,比如我們那常見的曼陀羅,還有顛茄。”
“這玩意兒,小劑量是藥,能鎮痙平喘。可一旦劑量大了,就是能讓人產生嚴重幻覺,精神錯亂的烈性毒藥。”
她身體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拍了拍這份塵封十年的卷宗。
“這不是懸案,這是一起處心積慮的,大規模的集體投毒案。”
陸向東心頭劇震!
十年來,無數專家學者都研究過這份卷宗,從沒人提出過這個可能!
“可……投毒,總得有動機吧?而且,全村人,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一起被下毒?”
“所以,這才是這個案子有意思的地方。”
姜芷笑了。
她將那頁字跡潦草的筆記推到陸向東面前。
“你看,‘他們在拜那個東西’,‘河神要娶親了’。如果我沒猜錯,這個所謂的‘河神’,就是毒源。而那個主持祭拜河神的人,就是兇手。”
她的思路清晰得可怕。
邏輯鏈條一環扣一環,瞬間就將這起迷霧重重的懸案,剝得只剩下最核心的骨架。
陸向東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以前對她的了解,還是太淺薄了。
她不僅僅是個醫術高超的醫生。
她腦袋里,裝著一個遠超常人想象的知識寶庫。
姜芷沒有理會他的震驚,看向一份村民的證詞上。
那是一個老婆婆的口述記錄,她說,村里出事之前,從山外來了一個游方的郎中。
那郎中會一種很神奇的法術,能用清水給人“捉病”。
老婆婆說:“……那水啊,本來清亮亮的,郎中拿個小紙包往里頭一彈,嘴里念念咒,在我們后心窩子上一拍,嘿!碗里的水,立馬就變黑了!說是把病根都捉出來了……”
看到這里,姜芷的動作,驟然停住。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古怪。
清水捉病?
這套路……怎么這么耳熟?
她腦海中,閃過不久前,在紅星大隊那個自稱“黃半仙”的騙子,還有那個被騙了二十塊錢,蠢得冒泡的姜巧巧。
難道只是巧合?
姜芷壓下心頭異樣,繼續往下看。
卷宗的最后,附了一張嫌疑人名單,是當時調查組排查過的所有外來人員。
大部分名字后面都畫了橫線,表示嫌疑排除。
只有一個名字,后面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姜芷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那個名字上。
——黃石。
職業:游方郎中。
籍貫:不詳。
去向: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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