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過,帶來她身上淡淡的冷香,也帶來了這番擲地有聲,寓意深遠的話語。
虞青焰再次被深深震撼。
他凝視著身旁的女子,她明明只是平靜地坐著,說著并不激昂的話語,周身卻仿佛散發著一種難以喻的光輝。
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子,也從未聽過哪位師尊,對弟子有這般深沉而睿智的期許。
在她身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八個字,才有了最真切、最沉重的分量。
她像一盞燈,溫柔而堅定地燃燒著自己,不是為了炫耀光芒,只是為了照亮孩子們前行的路,哪怕燃盡自身,亦在所不惜。
“上域從不缺有天賦的孩子。”
虞青焰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了些,帶著幾分認真,“缺的是肯蹲下來,陪他們慢慢長大的師尊。”
“千里馬常有,可伯樂不常有。”
“你知道嗎?像你這樣,把徒弟的安穩看得比自己的修為還重,把徒弟的勇氣看得比天賦還重要的人,我在上下域,只見過你一人。”
他頓了頓,眼神里滿是折服:“那些孩子能遇到你,不是幸運,是福氣。
上域有位大能,因為徒弟敏感怕生,直接把人丟進萬蛇窟練膽氣,最后那孩子瘋了;還有人嫌徒弟執念太深,不堪大用,直接廢了他的修為。
換做他們,郁仙的敏感會被當成矯情,江迷霧的仇恨會被當成執念,蕭星塵的不能修煉會被當成廢物。
可在你這里,他們的所有特質都被好好守護著,慢慢長成了自己該有的樣子。”
云見月聽到這話,眼里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軟了下來,輕聲問:“真的?”
“嗯。”虞青焰鄭重地點頭。
對上她因驚訝而顯得格外清亮專注的眼神,那目光仿佛能直直看進人心里去,他剛剛平復些許的心跳又有些不聽話,忙轉頭看向別處,掩飾那一絲不自在。
他也算了解她了。
別看她對待自己的徒兒時,溫柔耐心,笑意盈盈,可以像個孩子王一樣陪他們玩鬧,可以像母親一樣無微不至地呵護,也可以像父親一樣為他們撐起一片萬里晴空。
但面對外界,她大多數時候都像一塊封凍的寒冰,情緒極少外露,平靜淡漠得近乎冷漠。
無論面對贊譽、辱罵或是其他,似乎都很難在她心中掀起真正的波瀾。
唯有在涉及到她的徒兒時,這塊寒冰才會瞬間融化,展現出內里所有的柔軟、溫暖與強大的力量。
這種反差,讓虞青焰的心跳又快了幾分。
他慌忙咳嗽兩聲,抓起折扇快速搖了起來,可扇風的節奏亂得厲害,眼神也不敢看云見月,語氣卻瞬間臭屁。
“當然,像我這般天縱奇才,無需伯樂指點,僅靠自身悟性便能修為大成、冠絕同輩的,放眼整個上域,你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云見月被他逗笑,眼中的鄭重化為莞爾:“是是是,你虞大美人最是厲害,天賦異稟,古今無雙。我們玄天宗能有今日的安穩,還多虧了有你這尊大佛坐鎮呢。”
她語氣帶著幾分調侃,接著似想起什么,頗為感慨地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很多次都暗自慶幸,當初在黑市賣你蘑菇時,提出的條件是讓你守護玄天宗十年。如今看來,將你捆在我這小小宗門,簡直是我做過最明智的決定之一了。”
她只是隨口一句由衷之,聽在虞青焰耳中,卻讓他的臉頰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發熱。
幸好夜色濃重,遮掩了他耳根再次泛起的薄紅。
兩人不再說話,只是并肩坐在山巔巨石上,望著星空下的云海沉浮。
夜風溫柔地拂動著,帶來遠處草木的清香。
良久,云見月忽然輕聲開口,聲音融在風里,幾乎聽不真切:“我引爆爆靈雷,與楚凌風同歸于盡的那一刻……其實,真的很害怕。”
虞青焰心頭一凜,側過頭看她。
她清冷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白皙,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可目光卻黯淡了一瞬。
只聽她繼續低聲道:“我怕我死了,孩子們就徹底沒了依靠。他們還那么小,那么弱……我只要一想到他們可能會無依無靠、任人欺凌……那種畫面,簡直比讓我再死一次還要難以接受。”
她停頓了一下,微微吸了口氣,聲音更輕了些:“你知道那時,我最后想到的是什么嗎?”
“是什么?”虞青焰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問道。
“我想到了你。”云見月轉過頭,目光清澈地看向他,“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希望你能記得那份承諾,看顧好玄天宗,護佑他們十年平安。畢竟……”
她忽然笑了一下,“那份承諾只是口頭約定,我甚至不曾讓你發下天道誓來約束你。”
“切!”虞青焰故作不屑地哼了一聲,可眼神卻軟了下來,“我虞青焰向來說一不二,何須天道誓約束?就算你沒提,我也不會看著玄天宗出事。”
云見月見他這副模樣,臉上的笑容加深,眼中漾開真實的暖意:“是,你最是一諾千金了。”
夜風再次吹過,帶著她的冷香,纏繞在虞青焰的鼻尖。
他嗅著那淡雅的香,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心臟像是被羽毛輕輕刮了一下,一種陌生而悸動的暖流瞬間涌遍四肢百骸。
那個向來眼高于頂、仿佛世間萬物皆不入眼的他,似乎在這一刻,眸子里清晰地、深刻地,裝入了一個人的影子。
山巔的月光很柔,夜風很輕,兩個人并肩而坐,安靜又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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