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渺渺哭得最兇,她趴在供桌上,小手拍打著冰冷的桌面:“師尊說過,渺渺的祝福最靈驗,可是為什么……為什么祝福了師尊,燈還是滅了……”
她猛地捶打自己的頭,“是渺渺沒用,我不是福星,我是災星,師尊你不要走,渺渺會聽話的……嗚嗚嗚……師尊……渺渺要師尊……”
江迷霧用力抹了一把眼淚,聲音沙啞卻帶著倔強:“師兄、師姐和小師妹,你們至少都能為師尊做些事,煉器、煉丹、祝福,我有什么?”
“師尊說我是天生劍骨,未來一定能成為劍修,可我學了這么久,卻什么也幫不上,師尊在最危險的時候,我這把劍一點用都沒有,都是我的錯!”
五個孩子的哭聲,在這供奉著宗門歷代靈魂寂滅之所的大殿內,刮擦著冰冷的空氣。
他們或跪伏、或癱坐、或蜷縮在供桌下,把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用最笨拙的方式表達著絕望,他們想不通,那個無所不能的師尊,怎么就這樣消失了?
虞青焰找到魂燈殿時,殿門大敞著,冷風灌進去,吹動著無數盞早已熄滅的燈芯。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殿門口,逆著外面泄入的些許天光,目光掃過殿內昏幽的光線和哭得幾乎脫力的五個孩子,最終定格在云見月的魂燈上。
殿內的哭聲仿佛瞬間被拉遠、模糊,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盞漆黑的燈,以及燈芯上那一縷將散未散的刺目的青煙。
他見過太多死亡,血腥戰場也好,道消身殞也罷,不過是天道循環,尋常至極。
可此刻,那雙總是含著幾分慵懶、幾分不羈、幾分對萬事漠然的桃花眼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悄悄碎裂了。
不是瞬間的劇痛,而是心臟猝不及防地被一只無形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驟然縮緊,悶得無法呼吸。
指節在袖中收緊,捏出一片駭人的白。
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紛亂的碎片。
“仙兒,心中之恨,唯有親手了結,方得痛快;去,殺了她,用她的血,洗刷你過往的委屈。”
“阿霧,此劍甚好,快如驚鴻,準若星落,狠似雷霆,當得起劍鳴驚風,為師愿叫它:一劍定乾坤。”
“星塵,為師愿你:俯仰無愧天地,行止無愧于心。你要記住,繞的是彎路,避的是陷阱,最終要走的,仍是你自己的道。”
她負手而立,白衣勝雪,風拂動她的衣袂,清冷孤傲地站在山門前;
她抱著蘇渺渺講故事時垂落的溫柔眼睫;
她上早課時一本正經胡謅八道、把孩子們唬得一愣一愣時嘴角強壓的笑意;
她每每被他招惹煩了,丟過來那嫌棄又無奈的一記白眼;
甚至是在她有事相求時,那故作平靜卻總在眼底閃爍如星光的狡黠。
還有她離開前,那鄭重其事的托付:“孩子們,就交給你了。”
那些他曾覺得尋常的點點滴滴,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反復沖刷著他的神經。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他,那個鮮活的人,可能真的……不在了。
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壓下喉頭莫名涌上的那股滯澀感。
他一向帶笑的桃花眼里,此刻沉寂如深潭,翻涌著復雜難辨的情緒。
他一步步,極其緩慢卻堅定地走進昏暗的魂燈殿。
蘇渺渺抬起頭,小臉哭得皺成一團,睫毛上還掛著沉重的淚珠。
看到虞青焰的瞬間,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她連滾帶爬地撲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哭聲凄厲而絕望:
“虞叔叔,師尊的燈滅了,你快救救她,你那么厲害,一定有辦法把師尊救回來對不對?我要師尊回來,嗚嗚嗚”
她的哭聲又響又急,撕扯著人的心肺。
其他四個孩子也抬起頭,一雙雙紅腫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卻沒有再哭出聲。
他們望著他,那眼神里有他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冀。
這個總是吊兒郎當、卻強大得不像話的虞叔叔,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虞青焰袖中的手指,握得更緊,那繚繞在熄滅魂燈上的最后一線青煙,無聲無息地散盡在昏暗的空氣里。
他看著腳下哭到崩潰的蘇渺渺,再抬眼看向另外四個孩子盈滿絕望與最后希冀的目光,桃花眼里某種沉甸甸的東西,徹底沉淀了下來。
他彎腰,輕輕拍了拍蘇渺渺的背,然后一步步,走向那盞熄滅的魂燈。
殿內只剩下孩子們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那冰冷的燈盞,甚至捻起一點燈芯的灰燼在指尖摩挲。
他的眼神不再是悲痛,而是變得銳利、專注,充滿了審視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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