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光斗認識土豆,他很早之前就認識。
不光認識,他還知道這東西是什么味道,雖然味道一般,但能活人。
望著眼前雞子大小的土豆,左光斗才知道余令為什么會對朝堂失望。
“改稻為桑難,如此更難……”
左光斗突然覺得余令先前說的話是對的,自已不適合當官。
因為自已根本就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守心,你有辦法么?”
余令望著主動找自已說話的左光斗笑了笑,忍不住道:
“想不到你還是一個人,良心還沒黑!”
見左光斗氣得渾身發抖,余令趕緊道:“沒法!”
“余守心,不斗氣,我沒跟你開玩笑!”
余人認真道:“我也沒跟你開玩笑,我說的沒法就是沒法,原因很簡單,敢問左大人家里有多少畝地呢?”
“我沒貪墨,侵占百姓的土地!”
“我信左大人的為人,敢問,依照大明律,左大人目前的官職和對應的土地是多了還是少了?”
左光斗已經知道答案了,可他實在受不了余令這個死樣子。
“敢問余大人家里多少畝地呢?”
余令就知道左光斗會這么問,笑道:
“我家的地,我家里人齊上陣只需三日就可以忙完,你猜是多少!”
“我不信!”
“不信你可以去長安啊,隨便查,凡是超過我官職應有的土地,每查出一畝我給你一根手指頭!”
見左光斗落到余令的話題圈子,錢謙益趕緊道:
“是真的!”
“涼涼,我就不信他家沒佃戶!”
“有,他家先前有的,余家大前年就把地契燒了,人家那個村子不靠種地而活,人家現在有自已的活路!”
“什么活路!”
“余家周圍一百多戶,家家戶戶出壯丁,家家戶戶有戰功,僅遼東一戰,黃渠村出兵三十二,十九人歸……”
左光斗不說話了。
他覺得自已再多一句嘴,余令會撲上來扣他的嗓子眼。
說有戰功的人是人家的佃戶這本身就是一種侮辱。
“真的沒辦法么?”
“有啊,把土地還給百姓就行了,沒有土地,就算把這土豆種滿大明,百姓依舊是吃不飽的,明白么?”
左光斗悻悻的走到地里,佝僂著腰開始撿土豆。
這一次是集中收獲五畝地。
當五畝地的土豆過秤,真實的產量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時,歡呼聲經久不散。
天下大事,就沒有比吃飽飯更重要的。
任何喜事,都比不上大豐收。
……
在榆林衛,謝大牙也在主持著夏收。
他沒搞那么多儀式,而是帶著所有人一起開干,挖著挖著眾人就哭了起來。
也不知道哭什么,幾個漢子望著彼此忽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榆林衛受苦這些年,因為久旱少雨,糧食作物雖然能長出來。
但收獲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穗上只有那么可憐的幾顆糧食。
如今好了,如今有土地了,收獲還這么多。
土豆耐干旱,初春那場薄薄的小雨剛好趕上土豆的發芽期。
雖然開花后需要水分,需要人忙碌……
可相比之前這根本不算什么。
“看到了沒有,我謝大牙雖然牙大,但說話絕對靠譜,這次收獲完,我們就把土地收拾好,再種一季……”
“好嘞!”
“咱們不能嘴上說好,活還是得干,這石油咱們得抓把勁,目標達成了,這土地是你們的,這糧食也全是你們的!”
“謝大人放心,小的全家齊上陣!”
謝大牙驕傲的巡視著。
學著當初余令的樣子和做事方法,拍了拍手,從邊上拿過茶壺深吸了一口。
“這土豆其實是收成一般,我那里還有更好的,畝產近千斤……”
“大人莫不是又在開玩笑?”
謝大牙最喜歡別人搭腔,就喜歡看別人不信的樣子。
他會默默的記著,等事實出現,當著當初不信的人懊悔的樣子,淡淡的來句……
“當初誰說我在開玩笑來著?”
一想到此,他能興奮的渾身都哆嗦。
“當初我種土豆你不信,現在呢,剛才誰抱在嘴里啃來著,等著吧,明年開春,我讓你看看什么才是好吃!”
“大人今年秋不行么?”
“不行!”
“為什么啊!”
“聽安排,會有的.....”
“好嘞!”
不說整個榆林衛,大半個榆林衛的軍戶都在收獲土豆。
這一次的收成,歸化城要拿走一半作為軍糧,秋季的收獲完全歸自已。
等明年的第一次收獲,歸化城只拿一成!
這就是今后眾人的田賦。
余令等到夏收后再離開的目的就是如此。
地里有了糧食,人心就不會亂,哪怕這些糧食不足以讓人吃飽。
只要餓不死,那就有希望!
榆林衛不能亂,這里的百姓幾乎全是軍戶。
別看這些人和老百姓一樣,一旦他們活不下去,他們就是兵!
北方只要一亂,那就是大問題,這里的兵太多了。
余令不知道,從收獲的這刻起,他就成了這些普普通通軍戶心里的救世主。
人人心里都有桿秤,他們知道誰對他好,對他不好。
如今的這一切是余令總兵來了之后才改變的,而余大人并未要求什么。
哪怕去打河套,余令也沒強制的要求軍戶必須跟隨,而是派人去問,去說明。
余大人這是在尊重大伙,把大家當個人。
“大人,我想打聽個事!”
“你說!”
“歸化城那邊還缺人么,我想去!”
“你去做啥呢?”
“幫大人殺韃子!”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