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有人找。”
正在喂馬的李輔臣猛地抬起頭,把手伸到冰冷的水桶里使勁的搓了搓手,然后快速拍打著自已身上的草屑。
無論誰來找,他都努力的讓自已看著干凈。
這一趟跑商的活的對他李輔臣而是決定自已今后命運的一次遠行。
自已是官宦人家仆的孩子。
一日為奴,終生為奴,世世代代為奴。
按照大明的律法,自已是家仆的孩子,主人不開口,就算“自贖”,自已也是跳不出這個身份的。
因為自贖的價格是主人說的算。
他不想自已的這一輩子,自已的兒子,自已的子孫都給人當奴仆。
所以這一次來河套,是他跪求來的。
主人家是官宦,他想跟著商隊做生意來補貼家用。
又因為主人家是官員,他想當一個有名聲的好官。
不想讓人知道他一個官員在行商家之事的這種賤業。
所以,他同意了李輔臣的請求。
他的打算很簡單,只要李輔臣走熟了,今后自已家就能讓李輔臣去走商了。
他不是要一個身份么?
給他一個身份又如何呢?
簡單的收拾后,李輔臣慌忙走了出去,見要找自已的人竟然是余令,李輔臣不免的心頭一喜。
他在那一日看的很清楚,帶著自已來的丘管事很喜歡蜀錦。
山西府那邊蜀錦少,只要運作的好,只要買到手,只要往北……
這蜀錦的價值還要翻上一番。
人家女真要立國了,要學著大明的制度設王侯將相、文武百官。
如今需要各種綾羅綢緞來做他們的官服。
當下正是價格最高的時候。
李輔臣心喜是因為余令找他了,本來就是萍水之交,臨走的時候就互通了一下姓名。
那余令今日來……
想必就是為了蜀錦而來。
按照商隊的規矩,誰先“打眼”,交易達成后誰就能拿貨物交易里的一部分利潤錢。
分多少根據總額來定。
“我說今早起來眼皮怎么跳個不停,原來是稀客來了……”
晉商的強大是有原因的。
李輔臣知道余令是來談生意的,他這個跟著商隊當雜役的小子竟然把余令領到管事的帳篷里。
管事的人不但不呵斥,反而主動讓出位置,并命人準備茶、糕點。
甚至連火爐人家都準備了一個。
所做的一切只為交易達成。
“臣哥,聽你上次說你們需要蜀錦,實不相瞞,昨日我們賣出了一半,如今還剩下一半,所以我來……”
這是李輔臣第一次跟人談生意,不免有些緊張。
他努力的回憶著管事待人接物的樣子。
手里也沒閑著,直到把茶倒好,他才盤腿坐在余令對面。
“很榮幸令哥還記得我這個小子,實不相瞞,令哥說的戰馬,小的做不了主,好的人家不賣,不好的給你了又傷情分。”
在外人眼里,余令像個小大人。
在今日,余令望著眼前的李輔臣才知道什么是小大人。
人家這待人接物,人家這話里話外,那是真的沒得說。
“我們還剩一半,先前吃下全部你們肯定覺得有點難,如今就剩一半……”
李輔臣望著余令笑了笑。
他的腦子在快速運轉,他想做成這筆生意。
如果能成,商隊的人就不會再把自已當作小廝來使喚了。
有了這個打底,他就能早一日的脫離那個家。
雖然自家的主人不會輕易的讓自已離開。
這年頭只要自已有錢,只要自已有人,有門路,那自已就有法子脫身。
“令哥這次是為邊軍籌集糧餉吧!”
余令點了點頭:“對!”
“令哥你看這樣行不行,都是在為咱們大明做事,戰馬我商議一下,盡量提供,不夠的我們用牛筋,皮貨……”
李輔臣壓低嗓門道:
“這些能做武器盔甲,雖然是些死物,需要用人和牲畜拉回去,不像戰馬可以跟著一起跑,但這些的利潤不比買馬的利潤低。”
余令望著李輔臣,笑道:
“你能做主么?”
李輔臣一愣,知道這是生意要成了的信號,笑了笑:
“這些我做不了主,令哥稍待,我去把管事喊來!”
片刻之后,一個管事走了進來,他坐到了余令的對面,李輔臣雙手放在小腹前規規矩矩的站在他身后。
“老朽陳任!”
望著這個陳任略顯輕浮的眼神,余令笑了笑:
“本官余令!”
陳任聞像是被馬蜂蜇了般猛地一下跳了起來。
他驚恐的望著余令,然后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著余令。
余令晃晃了總旗的腰牌,羞澀的笑了笑。
這一下,能坐在帳篷里的就只有余令一個人。
屋子有點熱了,余令扯了扯胸口,不經意的露出了襕衫的一角,陳任的腰桿更低了。
“不用緊張,咱們就按照剛才商議的來!”
陳任默默的盤算了下,當初全部的蜀錦的確是吃不下。
如今只剩下一半了,幾家合計一下問題就不大了。
“可以,就當小的來巴結一下余大人,二十匹馬,其余的用牛筋,皮貨來填補!”
余令心里一喜,本就抱著來試試的想法。
如果不成就只能繼續去舔那些狗軍師,沒想到竟然成了。
這晉商果然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