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沉思著什么。
“蕭尋師兄的信說,申屠止帶著雩澤珠一路了地便停下了,我總覺得,申屠止好歹也是魘族妖主,讓蕭師兄這么容易追蹤老巢嗎?”
而且現在還聯系不上蕭尋了。
……該不是什么陷阱吧。
仿佛猜了沈黛的憂慮,謝無歧遙遙望著視線盡頭處的城墻和角樓。
“是不是陷阱,進去一探便知道了。”
他勾住沈黛肩頭,回頭了身后的蘭越。
“反就算是龍潭虎穴,有師尊在,也是來去如,有驚無險,對吧?”
蘭越遙望著那盤旋在夜空中的不詳氣息,心中籠上一層陰云。
但愿是的有驚無險吧。
師徒四人的身影沒入上元節涌動人潮中,與九陰城中他百姓無異。
而刻,九陰城城主也站在城墻之上,俯瞰著底下燈火如晝的熱鬧城市,著百姓被表演血社火的藝人嚇得驚惶四竄的模樣,城主計明軒哈哈大笑。
“好啊好啊,我這主意不錯,你底下的百姓多開心,別處的上元節哪里有我九陰城的上元節精彩!”
旁邊的隨從臣子笑盈盈附和。
“還不夠。”這個腦滿腸肥的城主趴在城墻上,一雙豆豆滴溜溜地又轉出了一個損主意,“血社火再精彩,也是假的,我不如還是弄幾頭的妖獸邪尸,放他們出去殺幾個人,再讓仙長出去除祟,這才精彩嘛!對不對!”
話一出,周圍的隨從臣子也是面色微僵,但還是勉強笑著道:
“城主英明。”
“仙長呢?今日上元佳節,仙長還窩在房間里嗎?仙長――”
他口中的仙長躺在城主宅邸某處院子里的躺椅上。
只這躺在躺椅上的青年,應是一幅絕世的畫卷。
上元節圓月高懸,月輝映在他如墨長發上似綢緞泛著光澤,勾勒出他清貴的側臉線條,恍若謫仙下凡。
只是這位風花雪月的謫仙,腳邊卻堆滿了一地駭人的殘肢,血腥味濃得蓋過了院中馥郁梅香,令這院子顯出了一種森冷可怖的氣氛。
殘肢被人一只一只拾起,又一只一只拋下。
“……不行……不行……這個也不行……”
坐在石桌上嘗試著將殘肢與己的斷臂續上的青年眉間戾氣漸深,試最后,怒火上頭,一整個院子的上百殘肢頃刻間被他焚燒成灰,腐尸焦臭味籠罩了整個院子。
躺椅上的白衣青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沒有一只能用的!”
“那便再殺,再尋。”
申屠止抬眸去,青年氣定神閑地模樣,冷冷勾唇:
“斷的不是你的手,伽嵐君,你這話說得好輕松啊,我替你冒死奪來了雩澤珠,還招降了修界的一員元嬰期修士,你就是用幾只凡人的爪子來對付我的?”
白衣青年一手持刻刀,一手握著黑玉,邊將黑玉打磨成棋子,邊緩緩答道:
“如今時間緊迫,當抓緊時間完成我們的最后一步計劃,你若要一只好用的手,待大業成了之后,十洲修界的宗門任你宰割,你想要哪個修士的手要不來?”
申屠止了他許久,仿佛要從他那鎮定從容的臉上出個窟窿來。
“伽嵐君,你我二人共謀二十多年,我怎么覺得――你現在有點防著我呢?”
這種感覺是近幾年突然出現的。
伽嵐君處事滴水不漏,他若要防著誰,不讓人輕易察覺,因申屠止也只是一種直覺,理智上,伽嵐君待他又好似一如既往。
“怎么。”光風霽月的白衣青年極淡的笑了笑,“我的計劃,離不開魘族幫忙,你們魘族,也離不開魔族相助,我就算要防著你,也不是這個關頭,大敵當,防著你對我沒有好處――莫不是有道修士在離間我們?”
伽嵐君的臉色不出絲毫心虛,甚至可以稱得上氣定神閑。
申屠止擰眉端詳了半天,才道:
“……我隨口一說而已。”
“那便好。”
伽嵐君滴水不漏,申屠止從他身上不出任何端倪,只得轉移話題。
“對了,斷我一臂的那個小姑娘,你為何不讓我下死手?”
申屠止了己的斷臂,有些牙癢:
“你囑咐我時,我當是什么身嬌體弱的修,結果是不血不撒口的豺狼,我若信你的,只怕是有去無回。”
頓了頓,仿佛又想了什么。
“該不是你知道那小姑娘是我們少主的心上人,所以才這么說的?不吧?伽嵐君,我怎么不知道,你竟還是個關心甥的好舅舅了?”
伽嵐君沒有直接答,只道:
“你說呢?”
申屠止譏笑一聲:
“你然不是什么好舅舅,你那個計劃,連我了毛骨悚然,你們魔族少主有你這么一個舅舅,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了申屠止這樣不客氣的話,伽嵐君也不惱怒。
“這算什么,若有人背叛我,那個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倒霉。”
輕飄飄的倒霉二字,卻藏著比任何威脅要恐怖的攝人殺意。
申屠止微怔,不然地錯開視線。
“修界的那些人已被引去北宗魔域了,我怕他們打不起來,等你這邊完事,我便動身過去給他們添一把火――你這邊的事還有多久了結?”
“就這幾日了。”
伽嵐君忽然想了什么。
“閬風巔那邊……”
“沒動靜,讓人打探了,三個徒弟在閉關修煉,現下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北宗魔域那邊,誰注意鐘山腳下的一個小城?”
申屠止漫不心地說:
“倒是粘著我跟過來的那條小尾巴……”
“放心,我處理好。”
這天下再沒有比伽嵐君的這句話更讓人放心,申屠止頷首,也沒客套,抬腳便跨出了院子。
計明軒好從院走入,與申屠止錯身而過時,瞥他空蕩蕩的袖管,愣了愣。
“仙長……”
“今日上元節,城主大人不去面的熱鬧嗎?”
計明軒這才回過神來,一臉討好笑容地湊伽嵐君面,搓著手笑道:
“啊!這不是想著叫仙長一同去賞嗎?我想著現在還不夠熱鬧,上元佳節,總要添點血才熱鬧――”
跟在計明軒后的隨從嘴角抽了抽。
伽嵐君倒是沒什么反應,清貴出塵的面容如新雪皚皚。
他望著廊上掛著的燈籠道:
“城主大人這般任性嗜殺,可知城中已混入仙宗派來的修士,想要除掉城主您?”
計明軒笑容一僵,頓時換上了一副驚恐神色,他雖然又瘋又昏庸,也知道己這些年繼任城主之位后做了多少道不容的荒唐事,立刻跪下要去抱伽嵐君的大腿。
卻被一道風刃隔開,計明軒去抱伽嵐君的手又改為抱拳作揖,瘋狂搖晃:
“仙長,仙長可要救救我,救救我啊,不管是多少金銀財帛,我、我可以給您,只要您保住我的性命……”
他如何城樓下那些百姓,修士便是如何他,他不得不畏懼。
在城主卑微至極的求救聲中,伽嵐君隔空取下了廊上燈籠,在手中端詳半響:
“我不要金銀財帛,只要一只紅燈籠。”
滿臉橫肉的計明軒茫然著伽嵐君。
“這燈籠不夠紅,城主可知,要用什么染色嗎?”
計明軒搖搖頭。
伽嵐君笑了笑,那笑容比十二月的雪還要冷,冷人的骨子里。
“九陰城城人臨死的怨氣,剛夠染紅這上元節的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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