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一個蟬鳴聒噪的午后。
四合院的木門被無聲推開。
孟婉容走了進來。
一身米白套裙剪裁利落,耳垂上一對水頭極足的翡翠耳墜,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在燥熱的空氣里投下兩點冰冷的綠影。
她目光淡然地掃過靜謐的庭院,掠過葡萄架下輪椅里單薄的身影,最終定格在墻角那叢繡球花上。
趴在時微腿邊的橘貓受了驚,貓著身子竄開。
沒等時微開口,孟婉容似笑非笑道:
“這院子,是南淮外公留下的,鬧中取靜,養傷倒是合適。”她視線終于落回時微身上,緩緩移到她右腳踝,“尤其適合……腿腳不便的人靜養。”
時微眉心微蹙,唇邊的笑意凝住,又鎮定開口。
孟婉容再次截斷了她:
“南淮打小心腸軟,見不得人受苦。”她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當年你寄住在老太太那兒,我就瞧出來了,他那是……可憐你。”
“母親捅了人,死在牢里,撇下你一個,跳芭蕾糊口還得拉扯弟弟……”
時微臉上最后一絲血色褪盡,指尖暗暗摳進輪椅柔軟的皮革里。
她唇角用力向上牽了牽,扯出一個僵硬的弧度,“顧夫人,您有話,不妨直說。”
空氣凝滯。
孟婉容向前邁了一小步,目光沉沉鎖住時微,“南淮當年為什么出國?”
“不是誤會你拒絕他。”
“是他自己,放棄了你。”
時微怔住。
孟婉容繼續道,“那個時候,他父親競選關鍵期,政敵盯得緊。你母親坐牢這事,就是現成的污點。”
“南淮為了他父親的仕途,為了顧家,只能走。走得遠遠的,一個人在國外熬。”
時微神經繃緊。
這件事……季硯深以前確實提過,她那時信了,后來顧南淮遲來的告白和深情,讓她以為季硯深不過是pua她、離間他們的關系。
卻從沒想過,背后,竟也真真切切地纏繞著她媽媽的事。
孟婉容目光環視著院落,聲音透著一絲沉重:
“時小姐,南淮這些年,的確憑著自己的本事,闖出了一片天地,看似……掙脫了顧家的蔭庇。”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閃爍著一點淚光,“但是,血脈親情,是刻在骨血里的烙印,是無論他飛得多高、走得多遠,都無法真正割斷的羈絆!”
“顧家,它是一個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永遠都是顧家的兒子。這份責任、牽絆,血脈相連,榮辱與共的烙印,是他生來就背負的,也是他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真正卸下的。”
孟婉容最后的目光落在時微身上,冰冷而直接,“你明白嗎?”
外之意,顧南淮永遠不可能為她掙脫顧家,而她,帶著洗刷不掉的“污點”,永遠不可能被這個家族真正接納。
……
車廂內。
顧南城指間盤著一串油潤的菩提子,“哥,媽說你都32了,她最近一直在幫你挑媳婦。”
“選來選去,挑了陸晚。”他舌尖頂了下上顎,“說是投你所好,跳芭蕾的,又是國舞首席,還算體面,哦,還強調陸家家世背景跟咱家也算相當。”
“她自己更看好葉家那三小姐,搞科研的,瞧著更穩重。喏,都是她老人家親口說的,一字不差,可沒摻半點我的意思啊!”
話音落下,車廂內氣壓驟降。
顧南淮一直沉默地靠在寬大的椅背里,指間夾著的煙燃了小半截,猩紅的火點在昏暗光線里明明滅滅。
青白色的煙霧繚繞,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只余下頜線繃緊如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