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
難怪何蔓當初興奮地嚷嚷租到這棟四合院是“撿了大便宜”——帝都核心區,整棟四合院,租金竟只要四位數。
這宅子是他的。
一絲了然的暖意悄然滑過心頭。
她眉眼彎起,目光落向那些花兒,“喜歡!”
“開得真好!就是京城氣候干了些,繡球葉子總是蔫蔫的,要遮陽……”
她一貫熱愛這些花花草草、貓貓狗狗……愛這充滿煙火人情的鮮活世界!
就在這時,顧南淮放在石桌上的手機響了,時微揚聲喊:“電話!”
顧南淮關掉水龍頭,水流聲戛然而止。
他邁步走到石桌旁,拿起手機,屏幕上跳動著“孟女士”三個字。
男人眉心幾不可察地輕蹙了一下。
電話那頭,顧家老宅門口豪車云集,茶室里,孟婉容握著手機,面帶優雅微笑,語氣和藹:“南淮,不早了,該回家吃飯了。一大家子的人,都在等你。”
顧南淮立在墻角的陰影里,目光沉沉落在輪椅上那抹纖細孤單的身影上。
他嗓音低沉:“媽,不去了。”
短暫的停頓,空氣凝滯了一瞬。
他喉結微動,清晰地吐出下一句:
“今晚,我只陪她。”
電話那頭,孟婉容臉上的和藹瞬間凍結、碎裂!
她攥緊了手機,聲音陡然拔高:
“顧南淮!你不要不知好歹!之前你出事,一大家子誰不為你懸著心、奔走操勞?現在塵埃落定,全家老小都在等你回來吃這頓團圓飯,為你接風洗塵!你不回來,把長輩的關心、家族的體面置于何地?這像話嗎?!”
孟婉容的聲音穿透聽筒,在靜謐的小院里依稀可聞。
時微坐在輪椅上,指尖無意識地絞緊了裙擺,唇瓣微微抿緊,低垂著眼睫。
那邊,顧南淮直接摁斷,仿佛掐滅了一個惱人的噪音。
他轉過身,看向時微時,眼底翻涌的冷意瞬間褪去,浮起一層溫軟的笑意。
他到她跟前,蹲下身與她平視,唇角勾著幾分痞笑,“晚上想吃什么?”
“顧大廚給你露一手。”
時微對上他黑亮專注的眼眸,心尖一悸,還是忍不住輕聲勸:“師哥,你——”
話音未落,她放在膝上的手機也嗡嗡震動起來。
屏幕亮起,清晰地顯示著“顧奶奶”。
顧南淮目光掃過屏幕,嘴角那抹痞笑瞬間加深,眼底閃過一絲了然。
“接吧,老太太親自出馬,要請你這位貴客一起回家吃飯了。”他特意加重了“貴客”二字。
時微明白他的意思,暗暗吸一口氣,指尖劃過屏幕,接聽:“顧奶奶。”
電話那頭,茶室里檀香裊裊。
顧老太太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太師椅上。
“微微啊。”老太太開口,語氣親昵,“南淮那小子在你身邊吧?聽奶奶的,你們倆都別在外面耽擱了,一起回來吃飯。”
茶桌另一側,孟婉容端著一盞瓷杯,聽著老太太的話,眼皮一掀,嘴角的笑意僵住,目光下意識地落了過去。
顧老太太接觸到視線,也看著她,語氣更沉、更暖了幾分,“今天這頓團圓飯,是給他接風洗塵,也是給咱們家去去晦氣。你是貴客,更是……奶奶心里惦記的人。少了誰都不圓滿。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熱熱鬧鬧地吃頓飯,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孟婉容呼吸一窒。
一個剛離婚、聲名有損的女人,竟被老太太抬舉到“貴客”、“一家人”的位置?還要在這樣重要的家宴上登堂入室?
老太太這是擺明認可了時微!
顧老太太眼風似不經意地掃過兒媳僵硬的身體和低垂的頭,“奶奶啊,就等著你們回來了。”
時微握著手機,老太太那句“一家人”像溫暖的潮水涌來,卻也帶著讓她喘不過氣的重量。
她能清晰感受到電話那頭孟婉容無聲的抗拒。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放得又輕又柔,卻帶著不容動搖的清醒與疏離:
“奶奶,謝謝您。”她語氣真摯,“您的心意,微微都明白,也特別、特別感激。”她頓了頓,聲音里添了幾分恰到好處的為難與懇切,“只是……真的不太合適。”
“我才辦完離婚手續,這又是顧家的家宴。”
“身份處境都實在尷尬,我這個時候登門,于禮不合。”
話音落下的瞬間,顧南淮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抿緊、拉平。
他蹲在她面前,黑沉的眸子緊緊鎖著她,里面翻涌起不解和被推拒的失落,那點痞笑徹底消失,俊臉一點點沉了下去,周身的氣息也隨之一斂。
時微感受到他目光的凝滯和氣壓的變化,心尖微顫,卻還是對著話筒,又道:
“顧奶奶,改天,等我腿腳利索點了,我一定單獨陪您喝茶聽戲,好好說說話,好不好?”她語氣溫軟,努力讓尾音上揚,帶著點哄長輩的嬌憨。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
顧老太太顯然沒料到時微會如此清醒且堅定地拒絕,甚至體貼地為顧家周全。
老太太最終只沉沉嘆了口氣……這姑娘,打小就冰雪聰明,心思通透細膩,這份清醒自持,在年輕一輩里實屬難得。
“好,奶奶等著。”老太太的聲音依舊慈和,卻不再堅持,“那你好好休息。”
時微輕輕應了聲“嗯”,掛斷了電話。
那頭,顧老太太放下手機,目光平靜地落向一旁看似端莊、實則緊繃的孟婉容,“時微不肯來。”
孟婉容緊繃的神經放松。
心說,還算識相,有點自知之明。
至少,那個時微沒真敢借著老太太的勢,厚著臉皮登堂入室,在顧家闔族面前給她添堵,讓顧家淪為笑柄。
小院里安靜下來,暮色四合。
夕陽的最后一點余暉斜斜地打在顧南淮繃緊的側臉上,勾勒出冷硬的線條。
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站到了花園邊上,指間夾著一支點燃的煙。
猩紅的火點在漸濃的暮色里明明滅滅,繚繞的灰白煙霧模糊了他深沉難辨的神色。
那只橘貓似乎也察覺到氣氛不對,蹭了蹭時微的腳踝,發出細弱的“喵嗚”聲。
時微摁下電動輪椅的按鈕,無聲地滑行到他身后,停下。
“顧南淮。”她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試探,“你……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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