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淮看出她在思慮,“老宅是原法院家屬院,門衛森嚴,現在,只有老太太和幾個傭人住那。”
“你跟她是忘年交,住她那和住何蔓這是一樣的,不必顧慮太多。”
時微聽說只有老太太一個人,心里踏實下來,沖他點點頭。
兩人上樓,顧南淮紳士地守在門外,等她收拾行李。
何蔓要后天才會回來。
……
顧老太太一見時微,眉眼便舒展開,歡喜從心底漾到臉上。在她眼中,這姑娘是塊璞玉——美麗、聰慧、感性質地,通曉世故卻不沾染半分俗氣。
記憶中,和她花園里圍爐煮茶、賞雪論《紅樓》的時光,是她晚年珍藏的吉光片羽。
顧南淮細心,顧及時微腳傷未愈,沒安排她住三樓那間熟悉的舊客房,而是將她安頓在一樓西首的臥房。
初夏的風帶著暖意,推開雕花木窗,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梔子花香便乘著風涌入,瞬間盈滿了整個房間。
這香氣像一把無形的鑰匙,“咔噠”一聲打開了時微塵封的記憶。
恍惚間,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盛夏,坐在這棟洋樓窗前的書桌旁。
彼時,顧家那位光風霽月的二公子,正耐心地為她講解高數難題。
梔子花香和他身上清冽干凈的氣息,攪得她心慌意亂,頻頻寫錯答案,害得他不得不一遍遍重講。
時微唇角牽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將思緒從遙遠的過去拉回。
她正收拾著簡單的行李,窗外傳來汽車引擎漸行漸遠的聲音——顧南淮走了。
暮色四合,老宅里亮起暖黃的燈光。
時微與顧老太太剛在餐廳落座,銀質餐具在燭光下閃著溫潤的光澤,準備享用一頓精致的晚餐。
就在這時,熟悉的引擎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院子外。
顧南淮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門口,手里拎著一只不起眼的藥袋。
時微有些意外地起身相迎:“師哥?你還沒吃晚飯吧?”
顧南淮神色如常,只淡淡“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卻不易察覺地頓了頓。
她換了一身靛藍色的香云紗旗袍,發髻松松挽起,薄施脂粉,更襯得脖頸修長如天鵝,身姿在柔光下愈發曼妙玲瓏。
“噴霧該用完了,順路給你送來。”他語氣平淡,仿佛只是遞過一份文件。
時微微怔,心底滑過一絲暖流。
她本打算晚些時候叫個跑腿的……沒想到他竟記得。
顧老太太看著孫子手里的藥袋,又看看眼前這對璧人,眼角眉梢都是了然的笑意,故意拉長了語調打趣:
“喲——我這老婆子今兒是沾了微微的光嘍?我們平日里日理萬機、請都請不來的顧二公子,今兒個倒是一天兩趟地往我這老宅鉆,門檻都要踏平了!”
時微耳根微熱,一時語塞。
顧南淮只唇角微揚,并不接話,從容地解下領帶,脫下挺括的西裝外套,交給候在一旁的傭人掛好。
傭人為他添了餐具。
顧南淮洗手回來,目光掃過鋪著潔白桌布的餐桌——
精致的西式餐點,中央燭臺上跳動著溫暖的火焰,銀器與水晶杯折射出細碎光芒。
“奶奶和微微的燭光晚餐,好雅興。”他含笑落座,目光掠過老太太身上同樣考究的旗袍和精心描畫的淡妝。
顧老太太一臉矜持的得意,像個分享秘密的小女孩:“那是自然,我們閨蜜小聚,儀式感不能少!”
顧南淮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喚來管家老鄭去酒窖拿紅酒。
……
飯后,窗外不知什么時候已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絲敲打著寬大的芭蕉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顧南淮陪著老太太和時微在起居室下了兩盤圍棋,棋子落在榧木棋盤上的聲音清脆悅耳。
棋局終了,他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雨幕,像是要走。
時微見狀,關切道:“師哥,雨不小,你又喝了酒,讓鄭叔開車送你吧?”
顧老太太正對著棋盤冥思苦想,聞頭也不抬地接口:“走什么走!雨這么大,路上多不安全。家里房間多的是,再陪我老婆子下兩盤!”
她拿起一枚白子,不滿地哼了一聲,“微微你來給我當軍師,我就不信贏不了這小子!”
老太太更是舍不得這難得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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