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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三鮮米線

      葉柏聽著葉簡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夸贊,??小眉毛皺得更緊了,著實不明白他家阿耶此何意。

      明明聽著是一句夸贊之語,但又覺得葉簡的語氣里藏著別樣意味。

      葉柏琢磨半天,??仍然沒有想清楚。然而無論他怎么追問,??葉簡卻是一概含糊過去,??弄得他心里好奇得緊。

      最終,??葉柏見自家阿耶死活不開口解釋,于是悶悶地哼了一聲,又往張氏的懷里靠了靠,擺明有些不待見葉簡。

      見此,??葉簡眼中流露出些許笑意,揶揄道:“渾小子,近日脾性漸長啊!”

      葉柏臭著臉,不想搭理他。

      張氏睨了葉簡一眼,細心地給兒子整理衣裳,哼道:“阿柏情緒外露一些,??難道不是一樁好事?偏生你這個做阿耶的,??日日沒輕沒重地逗弄孩子,沒個正經。”

      葉簡訕訕一笑,??不開口了。

      張氏望向懷中繃著小臉的葉柏,??笑道:“阿娘近日總聽其他府上的夫人提起百味食肆的奶茶,這心里頭饞得很。待阿柏回了國子監后,??就勞煩你多走幾步,??幫阿娘買一份送出來,可好?”

      葉柏先是乖乖頷首,??隨后為難道:“可是阿娘,??我手中沒有銀錢。”

      國子監提供住宿與一年四季的衣裳,??而于吃食上,他要么去領食堂供應的朝食、暮食,要么就是跟著孟桑一道吃喝。雖然桑桑總說多他一份吃的花不了什么銀錢,但是葉柏自己也接受不了白吃白喝,所以會力所能及地幫一些忙,譬如核對賬冊之類的事。

      除了吃喝住宿之外,他平日所用到的筆墨紙硯都是從府中現取,無須額外購置。

      故而葉柏身上一直沒有多少銀錢,往日揣在懷中的小錢袋子里也只是意思意思裝了六七文錢,著實買不起百味食肆的一杯奶茶。

      張氏一聽,卻是笑了,眼刀子飛向屋內另一人:“無妨,這不是咱們家葉侍郎手里頭富裕嘛,咱們母子只管沾他的光,用他的銀錢來買吃食就是。”

      “是吧,葉侍郎?”

      葉簡面上堆起笑,連忙應道:“夫人所極是!”

      葉柏對葉簡這副模樣早就習以為常,又擔憂起另一樁事來:“不過,阿翁最近搬回永興坊了,阿耶你怎么將奶茶帶回來給阿娘呢?”

      “阿翁最不喜家中人沉溺口腹之欲,又因承包制一事,對百味食肆深惡痛絕。倘若被阿翁瞧見您帶奶茶回府……”

      葉簡笑瞇瞇道:“無妨,有大氅罩著,從外頭瞧不出什么異樣。屆時阿耶悄悄將奶茶帶給你娘親,我們在屋內偷偷喝。”

      “哦……”葉柏琢磨了一下,覺得此計可行,又和葉簡商量起何時買奶茶的事。

      張氏看他們父子倆聊得正開心,不由莞爾一笑,起身去張羅其他事。比如天色漸暗,可以點起屋中燈臺;比如今日下雪會冷,得給葉柏備上暖爐,以防小郎君夜里凍著……張氏去到正屋另一邊的床榻旁,指揮婢子們干活。

      被她留在坐床上的父子倆,湊在一處說了一會兒話,無非是有關國子監、學業以及月考的事。

      沒說幾句,葉簡探頭看了一眼不遠處忙碌的張氏,忽而貼到葉柏耳邊,壓低了聲音:“阿柏,這些日子可有什么煩人的郎君糾纏孟小娘子?”

      葉柏原本以為自家阿耶湊這么近,許是想說些要緊事,沒成想從他口中聽到了孟桑的名字,不禁愣了一下。

      他避開一些距離,目露探究之色:“阿耶與桑桑不熟,問這事作甚?”

      一聽這話,葉簡不樂意了。

      怎么就不熟啦?

      那可是我的外甥女,你的表姐,咱們是天底下最親近的家人!

      如今還不知阿姐和孟知味在大漠哪一處,也不知他們是否安好,那他這個當舅舅的,可不就得好好護著桑娘?

      哼,管你是什么高官子弟,還是寒門少年郎,通通都別想打他家外甥女的主意!

      不過,葉簡謹記“外甥女不想透露身世”這一要點,所以面上沒有流露異樣,極其自然地扯了別的幌子。

      “上回一道踢蹴鞠,阿耶覺著這小娘子挺投緣。適才聽你提起她,便隨口一問。”

      “孟小娘子脾性好,相貌也出挑,整個長安城再找不出比她還好的女郎。而國子監里,除了你之外,都是些少年郎君,難免其中有些不識趣的人硬要湊上去,擾了人家女郎清凈。”

      葉簡伸出雙手,握住小郎君有些瘦弱的肩膀,義正辭嚴道:“你是她的至交好友,可得多幫她把關。”

      葉柏聽了,深以為然:“嗯,我也覺得桑桑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娘子。”

      聞,葉簡不動聲色地重復了一遍問題:“所以,近些日子可有誰糾纏孟小娘子?”

      葉侍郎面上淡定,暗地里一顆心高高懸起。

      他恨不得一手抓鞭子、一手握大刀,將接下來聽見的名字都砍個稀巴爛。

      不曾想,葉柏猶豫了片刻,然后坐正身子,認真道:“我不能告訴你。”

      葉簡一哽,心有不甘地追問:“為何?”

      葉柏猶疑地瞟了他一眼,理所當然道:“這是桑桑的私事,而你對她而是個外人。未經她的許可,我怎能隨意告訴你?”

      “外人”兩個字,如同一把鋒利大刀,在葉簡心窩子上捅了個來回對穿。

      他在心中不甘地怒喝“我才不是外人”,面上卻只能硬生生憋出一個笑,咬著后槽牙道:“是……好兒子,你說得太對了。”

      說罷,葉簡坐了回去,回味一番適才與葉柏的對話。突然,他的動作凝住了,微微瞇起眼。

      不對啊,渾小子說的是“不能告訴你”,并非是斬釘截鐵的一聲“沒有”。

      換之……還真有臉皮厚的家伙瞧上他家桑娘了?

      葉簡心道不好,在腦海中搜羅起“嫌犯”。

      是誰呢……

      嗯?等等。上回他去國子監尋阿柏,與桑娘切磋蹴鞠技藝時,那位昭寧長公主的獨子是不是也在場!

      葉簡回想了一番謝青章的名聲,繃起的身子倏地放松。

      不對,不會是他。

      謝修遠向來不近女色,饒是昭寧長公主怎么催都沒用,只怕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人。如此冰冷冷的雪人,哪里會曉得春日暖陽的甜蜜?

      阿姐與昭寧長公主的交情那么好,長公主必然對桑娘愛屋及烏。故而,那日謝修遠在場,應當是替昭寧長公主尋桑娘的,許是長公主想邀桑娘去府上,又或者是要謝修遠在中間傳話。

      嗯,不會錯。

      葉簡飛快理清楚的思緒,剛想轉頭再問葉柏幾句時,就瞧見他家兒子已經離了坐床,往張氏那兒去了。

      錯失良機的葉簡憤憤然捶了下坐床,心中開始盤算起孟桑身邊的適齡郎君,眼底兇光畢露。

      誰都別想拱他家水靈靈的大白菜!

      -

      只可惜,葉家阿舅的一腔疼惜后輩之心,孟桑是沒法知曉了。

      雖說是“霜前冷、雪后寒”,但對于有些畏冷的孟桑而,下雪時的寒冷已經夠她受得了。

      所以她今日一忙完國子監的事,就帶著阿蘭早早回了宅子。師徒二人燒了兩大鍋熱水,各自洗漱一番,然后兩人相對而坐,共用一個高木桶泡腳。

      孟桑舒服到瞇起杏眼,喟嘆道:“天一冷下來,就該多泡腳。泡到額頭微微出汗,全身上下都熱乎起來,方才舒坦呢!”

      阿蘭住進來也快十日,一直被孟桑拉著一起泡腳,從起初的不習慣,漸漸變得習以為常。

      她神色輕松,雙手撐在大腿上,

      溫聲道:“監生們今日都歸家了,留在監內的監生不多。師父明日可以多睡一會兒再起來,在家中好生休息一番,等到暮食再去食堂。”

      孟桑笑吟吟道:“明日食堂有文高、柱子和紀山守著,百味食肆有你和丁管事照看,我自然是放心的。”

      “好不容易偷得半日空閑,我必得睡到日上三竿再起。”

      阿蘭淺淺一笑:“明日徒弟先去國子監,給您帶一份朝食回來,溫在灶上,然后再回食堂。屆時,師父起來就能用上熱乎的,不必費力再做。”

      她坐在桌案旁,而孟桑是坐在床榻邊的。

      聞,孟桑大喇喇地往后一躺,欣慰道:“這小日子忒舒坦!”

      有這么一位貼心細致的女徒弟陪伴在側,甭提多自在了。對外,阿蘭的廚藝突飛猛進,能逐漸在百味食肆掌勺;對內,她會細心照料孟桑的起居,冷了有熱水,起遲了有熱乎吃食……

      孟桑猛地起身,放在高木桶里的雙腿隨之而動,惹出“嘩啦啦”的水聲。

      她盯著阿蘭,認真道:“好阿蘭,再來兩月就過年了,七日后的旬假,師父帶你去成衣鋪子,給咱倆都做一套厚實的冬衣。”

      阿蘭一愣,張口欲要拒絕。

      沒等阿蘭吐出一個字,孟桑已經揮了揮手,不容置喙道:“此事就這么定了!”

      她沖著阿蘭露出八顆牙齒,故意用腳去踩阿蘭的腳,笑道:“我曉得,你們都覺得‘拜師后,就應當無怨無悔對師父好’。不過,也沒誰說,當師父的一定不能反過來對徒弟好吧?”

      “你啊,就安心受著。實在覺得愧不敢當,那就在廚藝和經營食肆上多用些心思,學得再快再扎實些。與其他相比,這才是最讓為師覺著歡喜的事。”

      阿蘭眨眨眼,心中涌出無限溫暖,狠狠點頭。

      見狀,孟桑莞爾一笑。

      師徒二人泡完腳,又簡略拾掇一番,然后就回了各自的屋子睡下了。

      翌日,孟桑醒來很早。

      她無意識地將雙手探出被窩,想要好好伸個大懶腰時,立馬就被布被外頭的寒意給凍了回來。那兩只手縮回被子里的速度,當真是快如閃電,生怕多露在外頭一瞬。

      孟桑清醒許多,苦著臉,在布被下縮成蝦米狀,恨不得把腦袋也埋進被子里,暗暗下定決心。

      不行,這兩日一定得弄個暖爐回來,否則這破日子沒法過了!

      她縮在溫暖的布被里,思緒漸漸變緩,然后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是被外頭隱隱傳來的拍門聲給吵醒的。

      孟桑愣愣地睜開雙眼,依稀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陡然清醒許多。她連忙飛快從被子里起身,胡亂往身上套了兩三件厚實衣裳,穿上皮靴、披上大氅,隨后往門口走。

      拉開屋門后,一片潔白天地映入孟桑眼簾。地面、正堂的屋頂、銀杏樹上,各處都蓋著一層雪。

      這雪下了一夜,到現在也還沒完全停下,雪花稀稀疏疏地從空中飄落。

      聽著再度響起的拍門聲,孟桑也懶得再去尋傘,直接將大氅的帽子拉起,然后尋著阿蘭掃出的一條小道,快步往宅門而去。

      出了內院的門,孟桑方才分辨出喊門的是誰。

      竟是杜p。

      孟桑蹙眉,猜不透杜p為何要在這個鬼天氣來這兒,但還是去到大門后頭,為其開了門。

      門一拉開,孟桑這才發覺,來的不僅是杜p,還有謝青章。

      謝郎君獨自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五步遠的地方,正抬眸,含笑看來。

      簌簌落下的那一點雪花,在寒風中,靈巧地避開了油紙傘,撲到了年輕郎君俊秀的側臉上,眨眼間化成一道透明水痕,襯得此人面冠如玉。

      孟桑盯著那水痕,心跳沒來由地變快幾分,眨了眨眼。

      而站在對面的謝青章,看著披著一頭青絲、眉眼間帶著倦容的孟桑,眼中流露出詫異。

      只有立于一側的杜p,左瞧瞧、右看看,再度覺得自己有些多余。

      杜p感受著寒風,覷著孟桑的打扮,終是本著良心開口:“孟小娘子,外頭冷,站久了怕你凍著,不若咱們進去說?”

      此一出,孟桑方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裝扮有點“潦草”,又瞧見謝青章眼底的笑意,難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你們快些進來。”

      她急匆匆轉身,想要往里頭走,卻又被喚住。

      謝青章將手中的油紙傘遞過來:“雪還下著,光有氅衣的風帽不夠,桑娘還是撐著傘罷。”

      孟桑正欲接過,余光掃了一眼杜p和他們身后的馬車,動作忽而頓住:“你們只有一把傘?”

      一旁的杜p露出微笑,一字一頓道:“孟小娘子不必擔心,阿郎的身子骨強壯著呢,沒事的。”

      孟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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