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若生也不喜歡下雨天。風冷,雨大,惹得人關節酸疼,難以忍耐。雖則她如今好端端的,康健得不得了,任外頭風吹雨打,她這骨頭縫里也不會像過去似的又疼又癢,但那種滋味卻早已深入骨髓,便是想忘也忘不掉了。因著落雨,云甄夫人也不知怎地突然起了興致,要出門觀湖去。京郊處有一處地方,窮得很,偏景致怡人,實乃京畿罕見之地。當地有一湖,占地并不大,湖水卻很深,岸邊更是滿栽柳樹,春風一起,柳芽青了枝條抽長,很快就成了萬條綠絲絳。一到下雨的時候,湖面上霧氣彌漫,渾似仙境。就連縣志上都曾有過記載,某年暮春初夏時節,有人途經湖畔,忽見大霧涌來,其間現出亭臺樓閣,高樓廣廈,有數名女子遙坐半空,奏響仙樂,其音乃人間不曾有。于是乎,這一回云甄夫人就沖著這異景去了那地觀湖,也順道權當是散心。若生知道后,仔細想了想,姑姑一年里似乎至少得有十個月是心情不佳的……看來這散心,是從來沒散成過……不過因為此番云甄夫人去的只是京郊附近,并不是遠門,是以帶上的人也不多,只從千重園里挑了幾個再收拾了些許行囊就出發了。千重園里頓時寂靜無數,平素的絲竹之聲,更是幾乎消了個干凈。二房這邊,云甄夫人前腳出了門,連二爺后腳就來找了若生,一臉的不高興,說:“阿姐又出門了,總不帶著我一塊!”可他嘟嘟囔囔說著推開了門往里頭一看,里頭卻空空如也,根本沒有若生。連二爺就急了,轉身往外頭去,隨便逮了一人就問:“阿九人呢?”小丫鬟抱著兩件剛收下來的衣裳,把頭一低,“奴婢不知……”她就是個負責洗衣晾衣收衣裳的丫頭,哪里管得著主子去了何處。可連二爺從來也弄不明白這些,聞就瞪了她一眼,嘀咕著:“她是不是也溜出去玩了?”“……二爺,奴婢是真不知!”小丫鬟連連搖頭。連二爺瞪著眼擺擺手,“走吧走吧,都別搭理我,左右我沒人陪!”“沒人――沒人――”月洞窗里忽然傳出一陣尖銳的說話聲。連二爺扭頭一看,只見那只名叫“銅錢”的鸚哥正站在架子上,扯著嗓子沖自己喊,“沒人!”他就惱了,隔著窗子沖鳥翻個白眼:“沒人我也不用你搭理!往常讓你說說話半個字也不吭,今兒個不要你說話了,就聒噪個沒完,臭鳥!”“不搭理!不搭理――”銅錢學舌極快,轉眼間就連他說話間的腔調跟不高興都給學去了,拍著翅膀叫個不休。連二爺氣不打一處來,捋了袖子就要沖進去揍它。這時,鸚哥架子旁出現了一個人。不等對方開口,連二爺就放下袖子湊過去追著問道:“吳媽媽,阿九上哪兒去了?”吳媽媽這才得空墩身一福,而后說:“回二爺的話,姑娘方才上點蒼堂去了。”“點蒼堂?”連二爺愣了愣,“她上那兒去做什么?”那地方他是一次也沒進去過。雖然平常就總是四處亂竄,只要是連家的地盤,就沒
有他不想摸過去轉悠轉悠的,但點蒼堂是素日云甄夫人見人辦事的地方,因著這個緣故,他是從來沒有去過。吳媽媽道:“姑娘有事需辦,等辦完了過會就該回來了。”連二爺眨眨眼,“你不會在騙我吧?”“……”吳媽媽怔了下,“奴婢怎會騙您。”“她真是辦事去了?不是偷偷撇下我一個人玩兒去了?”連二爺飛快問完,又自自語般念叨起來,“阿姐帶人出門觀湖去了,阿九也不在,就連她都忙著見管事媽媽去了,怎么就剩下我一個人了呢?外頭又落雨,我一個人該做什么去?”他說著,聲音卻并沒有放輕。吳媽媽聽了個清清楚楚,就道:“二爺,您若是不急著回明月堂去,奴婢讓廚下給您做了雪花糕吃如何?”小廚房里原就有蒸好的糯米飯,過會差人取出滾燙的搗爛,再用芝麻屑加了糖做餡,往里一包后打成半寸左右的厚餅,切成小方塊食用即可,正方便。趕巧這又是連二爺喜歡吃的東西之一,他聞就立刻將云甄夫人跟若生朱氏幾個都拋在了腦后,只點頭應好:“我去里頭候著,你讓人去做!”吳媽媽則見他不再問,便微松了一口氣,恭敬地應了是后請了他去里頭落座,一面打發人去廚下吩咐做了雪花糕送上來。趁著這間隙,她又使人去點蒼堂那邊遞了個口信告訴若生連二爺在木犀苑里等著。送信的丫鬟就打了油紙傘要出門,誰知這原本已經變成淅瀝瀝眼看就要停了的雨,忽然間又下大了。一陣狂風吹過,她手里的傘都差點被吹得掀飛了去,好容易才踩著一水滑不溜的地磚往木犀苑外頭走去。然而當她走至點蒼堂同門口的人說明了來意后,卻并沒能親自見到自家姑娘。點蒼堂里的樹被雨一澆,愈發顯得郁郁蔥蔥起來。這樹本就一副遮天蔽日之相,就算是晴空萬里,點蒼堂里頭也較旁處冷一些,而今陰雨綿綿,屋子里就越發變得光線昏暗,寒意上涌。是以今日若生一進門,隨行的扈秋娘就立即點了燈。室內這才顯得亮堂許多。若生此刻捧著只小小的紫銅手爐,端坐在高椅上。已經是三月里的天,她卻又用上了手爐。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敢在她的手爐上將視線停留過久,扈秋娘更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若生自己卻覺得有些不大自在。她看著老吳站在底下回話,偶然瞥見他的目光,就覺得心煩意亂。老吳說:“回三姑娘的話,京畿上下,小的都已經帶著人查過一番,但暫時還未有消息。平州那邊,倒是已經有了些眉目。”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來。隨侍在若生身旁的扈秋娘就上前兩步,伸手去接。老吳亦雙手抓著信封一角,微微彎腰遞了過去,然而就在信件易手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抬頭看著扈秋娘咧嘴笑了下,瞇著眼露出令人嫌惡的笑容來。扈秋娘生得比他還要高大,可老吳看著她的眼神,活像是瞧見了只小田鼠的蛇一般,狠毒中帶著精明。若生心頭頓時涌上一股忿然,抓起手旁的茶盞就摔了過
去,滾燙的茶水帶著綠葉兜頭潑了老吳一身,燙得他“哎喲”叫了聲。她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罵:“茶冷了,讓人換熱的來!”沏茶倒水原是扈秋娘的活,但若生既開了口,老吳也只能灰溜溜抹著臉上的茶水應個是暫且退了下去。若生按捺著怒火,招呼了扈秋娘上前,接過她手中的密報。展開來一看,她的目光就定在了其中一個名字上。――吳亮!吳亮就是雀奴的生父,就是她一開始拜托三叔派人去平州要找的富商!她深吸了一口氣,低頭往信上細細看去。吳亮行商出身,少年時機緣巧合結實了大批參客,后慢慢的發了大財,又開始開鋪子做買賣,漸漸就成了腰纏萬貫的富賈,開始頻頻出入歌館勾欄賭坊等地,時常一擲千金。十二年前,他花重金買下了一位東夷來的美貌舞姬,于次年生下了一女。那個女兒,生就一雙罕見的鴛鴦眼。兩年前,吳亮因狂賭而輸光萬貫家財,被賭坊老板派人追債砍去三根手指,從此再不曾東山再起。自那以后,他就過上了窮困潦倒的日子,但仍癡迷于賭博,沉醉其中不可自拔。現如今,吳亮一家改名換姓后,就居于平州北面一個名叫望湖的偏僻小鎮上。“望湖鎮?”若生輕聲念著這陌生的地名,心下慢慢拿定了主意。老吳重新進來時,她已將信收好擱在一旁,不等他站定便問:“此去平州,若乘坐馬車,需幾日?”老吳微怔,答:“慢行十日,走的快的話約莫七八日。”“策馬呢?”“那就快了,若是好馬,五日想必也就到了,如若連夜趕路,三日即到也是有的。”若生沉吟:“那就讓人備了馬車,日夜兼程趕往平州。”老吳再愣:“馬車?”他們這些人出門辦事,自然是快馬加鞭趕著走的,乘了馬車出門多耽誤事。“馬車,挑小輛的。”若生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抬手示意他去,“我要去平州,你再去挑幾個人跟著。”此一出,不止老吳愣住,就連一旁站著的扈秋娘都怔了怔,旋即低聲勸她:“姑娘,夫人如今不在府中,這事您看是不是往后再從長計議?”若生搖了搖頭:“只管去準備。”既然已經找到了吳亮,那她親自去一趟平州也無妨。雀奴過去曾一直心心念念著若有機會,定要將母親的遺骸從平州帶走,可前世不得機會,一直未能成行。如今她得了先機,就該先幫著了結心愿才是,一拖二拖,誰知這中間又會再生什么變故?但要遷墳,省不得要有親人在場,雀奴不在,那就她去。------題外話------元寶:一只爪子兩只爪子…哎呀數不清了[星星眼]??意小遲:[疑惑]數什么?元寶:小粉紅的加更呀!意小遲:……元寶:喵嗚~數清了!還差3張票就要加一更了!意小遲:[鄙夷]也就四只爪,這要是5張,你就沒法比劃了吧~元寶:愚蠢的人類!喵還有一根尾巴可以算啊,粉紅粉紅粉紅紅紅紅紅~~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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