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寨,醫療所。
此處彌漫著濃重的中草藥與血腥氣混合的味道。
自從冷艷山守衛戰后,這里便人滿為患,近百名傷兵擠在簡易床鋪上,呻吟聲不絕于耳。
穿著整潔粗布衣、系著圍裙、戴著面罩的婦人們步履匆匆,進出忙碌,清洗繃帶,敷藥包扎,喂服湯藥,一切忙而不亂。
“唐醫官,這是我縫的,你看我這手藝怎么樣?”
縫補作坊的工頭王嬸拿著一塊割開又縫補好的皮料,一把拽住正搗藥的唐博,將皮料遞過去。
這塊皮革上,細膩的針腳整齊劃一。
不細看,難以分辨撕裂豁口,顯示出婦人精湛的針線活兒。
“我能不能入醫療所幫工?”王嬸斜著眼睛問道,臉上寫滿了期盼。
“哎喲,王嬸,你別拿俺尋開心了。”唐博頭疼地看著這個來了好幾次的婦人,露出苦笑。
“您可是縫補作坊的頭兒,咋能來我這兒打下手?”
“就是,姐姐,莫要跟我們搶活干嘞!”
王寡婦端著一盆剛換下來的、染著血跡的水倒在門口的木桶里,恰好看到這一幕,不禁笑著打趣道。
她如今臉色紅潤,再非昔日那般憔悴。而且是繼陳月娘,第二個主動應募,入醫療所幫工。
“哎呀,我羨慕啊妹子,”王嬸羨慕地嘟囔著,“縫補傷口有現銀拿,還不讓縫補作坊的人幫工”
這一切的轉變,皆源于秦猛與陳月娘的聯手上陣。
他們親自為重傷員縫補傷口的一幕,震撼了許多人。
隨后,軍寨張貼榜文,宣布招募一批婦人擔任護工,協助救治傷兵,并且月月發放糧餉。
——這與男子在軍寨中效力無異,簡直是破天荒的事情。
而陳月娘因救人得力,當場獲得五兩賞銀的消息,更如同一點火星,瞬間點燃了軍寨婦人們心中壓抑已久的干柴。
消息傳開,大群婦人涌來應聘,紛紛嚷著自己不怕血,愿意當護工。
唐博自是高興不已,立刻展開篩選。
他設下幾道關卡:先是讓人旁觀清理血肉模糊的傷口,觀察是否面色發白、腿腳發軟。
再讓她們試著縫合皮料,豬肉,考核手藝是否精細心細。
唯有膽大、手穩、心細者,方能錄用。
這股熱潮也猛烈沖擊了縫補作坊。
婦人們心思活絡,紛紛尋借口溜出來想往醫療所鉆,棉衣、棉被的生產效率頓時大跌。
老保長氣得吹胡子瞪眼,不得不嚴令禁止作坊人員參與醫療所之事。
秦猛知曉后,為此,特意加了一條:丈夫過世、家庭條件困苦的婦人優先錄用為護工。
同時,他提前給縫補作坊的婦人們發放了冬季福利,算是安撫。
如此恩威并施,才算止住了這股“跳槽”風潮。
短短幾天,醫療所便招募了十多個膽大又有手藝的婦人,其中多是如王春蘭這般無依無靠的寡婦。
陳月娘則因其勇敢和初步展現的醫術天分,被一致推為“中級護工”。
她不僅負責教導新來的婦人們和藥童包扎傷口,更要隨唐醫官學習辨識草藥、了解藥性。
“哎喲,秦大人,你為何不讓我等來幫工?”王嬸眼尖,看到秦猛帶人走來,立刻竄上前訴苦。
秦猛是怕了這個嘴巴利索的婦人,板著臉實話實說:“王嬸,縫補工坊乃是邊寨的根本。
以后就會與鐵匠坊,木工坊合并為軍器監。到那時你的例錢,可就多了哦,何必來幫工?”
“那就好!”王嬸是個伶俐人,一聽“軍器監”,眼睛一亮,當即不再糾纏,說了聲“那我得回去做好表率”,轉身就小跑著往縫補作坊去了。
“大人!”唐博長松了口氣,連忙上前行禮。
“我是來看望傷員。”秦猛擺擺手,勉強笑了笑,朝聞聲從里間走出的陳月娘揮手打了個招呼。
軍寨大練兵伊始,諸事繁雜。但他始終惦記著這些為軍寨流血的弟兄。
安排好練兵事宜后,他讓王善等親兵抬來特意準備的、還冒著熱氣的肉餡饅頭和大桶肉湯。
前來醫療所,慰問傷兵。
秦猛推開醫療所的木門,臉上擠出溫和的笑容,沒有因身份差異而區別對待,親自走上前,挨個給傷員分發饅頭和肉湯,發放撫恤銀。
他一邊遞過油紙包,一邊輕聲安撫。
“兄弟們,辛苦了,好好養傷,有我在,軍寨不會虧待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