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郡城。
十一月,中旬初。
朔風如刀,刮過街巷,吹得行人縮頸弓腰,步履匆匆。
秦將軍染了風寒的消息,在這寒風中不脛而走,引得城內大小官吏心中忐忑。
郡守林安國,郡丞董襲差人來慰問。
稅吏班頭張琨早早備了上等老參,縣丞劉偉也拎著滋補藥材趕到將軍暫居的北軍營探望。
卻統統被門外按刀而立的親兵攔下。
院內隱約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親兵面色冷硬:“將軍需靜養,一概不見。”
眾人只得留下心意,訕訕離去。
人的名,樹的影!
這位將軍一不合,便拔刀砍人的鐵血作風。
暗地里些心懷異心者,也不由得將心思摁回肚里,愈發老實本分。
無人知曉,此刻的秦猛早已不在城中。
與此同時,得了新命令的龐仁已至縣衙報道,接下郡縣巡檢使臣的印信,專職操練兵馬、布防關隘、緝賊捕盜,維系這青陽城的治安。
巡檢司衙門設在城外十里咽喉關隘。
然而,龐巡檢上任第一樁事,卻以“奉將軍令,協助城中產業交接”為由,將練兵事務暫交副手劉大頭與唐毛毛。
一個領著十來個鐵甲軍卒。
一個帶著二十多名從縣衙快班、壯班點來的衙役。
一行人浩浩蕩蕩先往城外營地整頓兵丁去了。
龐仁自己則留了下來,領著部分寨兵和衙役,真格兒地在青陽郡城內開始“練習”抓賊捕盜,打擊奸宄(gui)。
青陽城內的治安問題也輪不到巡檢司來插手。但他以“練習”,協助衙門辦案還是允許的。
前日,龐仁正領著一隊人馬巡至西市口,但見前面一陣騷動,圍了一圈人。
擠進去一看,一個衣著樸素的老者坐在地上,抱著腿呻吟,身前倒著一輛菜車,青菜蘿卜撒了一地。
對面是個穿著綢衫的中年商人,面紅耳赤地爭辯:“分明是你自己撞上來的!怎可訛我?”
那老者哀嚎著:“天殺的,你馬車撞了人,還反咬一口。
我的腿定是折了,沒有十兩銀子,今日決計不能了!”
“你這是污蔑……”中年商人氣得發抖,與之爭執。
龐仁銅鈴般的眼睛一瞪,撥開人群。
“何事喧嘩?”
他這身巡檢公服和身后一隊虎狼之兵,頓時讓場面靜了幾分。
那商人如見救星,忙上前作揖:“巡檢大人明鑒!晚生馬車行得緩慢,這老者突然從旁沖出撞上車轅,便倒地不起,開口便要十兩湯藥費。”
那老者卻哭天搶地:“青天大老爺,小老兒一把年紀,豈會拿身子骨訛人?哎喲,疼死我了……”
龐仁圍著那老者轉了一圈,忽地蹲下,指著老者剛還“劇痛難忍”的右腿:“這條腿折了?”
老者淚涕交加:“是極是極,動彈不得。”
龐仁點頭,猛地出手,五指如鐵鉗般捏住老者小腿肚。
老者“嗷”的一嗓子,觸電般猛地將腿縮回來,雙腿下意識亂蹬,連年后退,驚懼地看著龐仁。
“這是腿斷的樣子?”龐仁哈哈大笑,站起身:“看來是好利索了!這腿縮得比兔子還快!”
“哈哈哈……”圍觀眾人頓時哄笑。
老者面如豬肝,爬起身想跑,卻被衙役一把按住。
龐仁臉色一沉:“哼!坑蒙拐騙到爺爺我頭上!捆了!送到邊寨開荒隊去,那兒正缺人干活!”
昨日,城南一小食肆。
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拍桌子砸板凳,吃得滿嘴流油,桌上堆滿空盤。
吃完一抹嘴,他起身便走。
店家小二忙攔住:“客官,您還未結賬呢,共三十五文。”
那漢子把眼一瞪:“錢沒有,爺爺我吃飯從不給錢!不過爺爺講規矩,你找人來打我一頓,這賬便抵了!”
小二嚇得不敢上前,掌柜的愁容滿面。
正巧龐仁巡至此處,聞聲進來。
店家如看到救星,立刻上前說明情況。
那漢子見狀,竟主動迎上:“喲,官爺來了?來得正好,這頓打就由官爺們代勞,打完了事!”
龐仁氣樂了:“還有人這等癖好?”
他一擺手:“成全他,按住!”
身后兵卒如狼似虎撲上,將那漢子壓倒在地。
龐仁抽出鐵尺,卻未打,只冷笑:“打你臟了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