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似的寒風刮過秦家新砌的院墻。
剛升任管隊官的秦猛,地位早已天翻地覆。
堡子中心的官署值房正由王老保長帶人修繕。
連他家小院,張富貴、李鐵匠也主動幫忙清掃修繕。
誰都沒想到,這剛收拾利落的小院,此刻卻寒氣森森,空氣仿佛凍結。
十幾個府衙官差攥緊刀柄,釘樁般立在院中,面皮繃得像鐵板。
對面,李山領著七八個戍堡軍漢,鷹隼似的目光毫不退讓,雙方隱隱對峙,火藥味彌漫。
邊上牛棚里面的戰馬變得安靜,默默吃著草料。不時抬頭看一眼又很快伏首,它怕極了。
堂屋里的氣氛更是劍拔弩張!
秦猛穩坐主位,脊背挺直,一股凜然不可犯的煞氣充盈周身。
客位上:
左邊坐著南河城寨的李副將,鐵鱗甲在昏光中泛著冷硬。他代表南河城寨而來,陪同查案。
右邊并排二人:頭一位是幽州府七品緝捕使臣楊誠,青袍罩輕甲,眼神如毒針,直往人心底扎。
另一位白白凈凈卻透虛浮的,同樣身穿青袍,腰間卻刺目地系著條白綾。
——死者劉德才的親兄,漕運司轉運判官劉德福。
劉德福雙眼紅腫,面色陰沉,一雙餓狼般的眼睛死死剜向秦猛,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飾。
秦猛面無表情,實則在心里嘀咕!難道自己留下什么痕跡被人發現,才會導致對方這般仇視?
其實是劉德福得了兇訊,趕回奔喪,經調查,得知兄弟搶占別人軍功田,得罪了邊境丘八。
他覺得近來結仇的秦猛嫌疑最大。便請來好友楊誠直撲這小南河堡,誓要為弟“討公道”。
楊、劉身后,幾個緝捕都頭手按刀柄,兇神惡煞。
“秦管隊!”劉德福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裹著壓不住的狂怒,“我弟弟劉德才和他兒子深夜慘死南河鎮宅中,這事…你清楚嗎?”
“哈哈哈!”秦猛突然仰天大笑,震得灰塵簌簌下落。
“清楚?這簡直是天大的喜事!劉扒皮那禍害遭了天譴,可算死了!得知時,大快人心吶!”
他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淚,語氣輕松得刺耳,“那日堡里人人歡天喜地,我高興得都多吃了兩碗干飯!”
“你——!”劉德福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圓潤的身體“騰”地彈起,手指哆嗦如風中落葉。
他喉嚨咯咯作響,卻硬是氣堵得說不出囫圇話。
“咦?”秦猛故意拉長音調,斜睨著他。
“劉大人如此激動,莫非…哦!”他猛然一拍腦門,浮夸地端起茶杯賠禮:“哎呀,劉大人勿怪,瞧我這記性,忘了那劉德才是您親兄弟…”
話音未落,秦猛臉色已“唰”地冰寒,聲音似北風刮骨。
“劉判官!你當哥哥的,怎么不約束兄弟?任其在鄉里作惡,欺男霸女,落個‘扒皮’的臭名!招來殺身之禍,你這兄長,難辭其咎!”
“噗——!你、你休要血口…”劉德福渾身篩糠,唇色青紫,指著秦猛,想罵卻說不出話來。
楊誠見狀,一把將劉德福按回凳子上,毒蛇般的目光緊盯秦猛:“秦管隊!廢話少敘。
經我查實,你與劉保正素有舊怨。他一家被害,是否與你有關?”
冰冷的官威帶著質問,如冰水澆頭。
“哼!”秦猛臉色一沉,“砰”一聲將茶杯重重頓在桌上,反唇相譏:“楊緝捕,你不過地方抓毛賊的七品武官,也配如此喝問戍邊管隊官?”
他眼神陡然銳利如刀,厲聲反詰,“空口白牙就想栽我一個‘嫌犯’的臟名?照你這法子。
本官看你印堂發黑,眉帶煞氣,此面相不是窮兇,就是極惡,是否這血案…你也脫不得干系?”
“放肆!休得胡亂語!”楊誠被頂得臉色血紅復轉鐵青,目眥欲裂。
“胡?我看是有人存心構陷!”秦猛冷笑抱臂。
“既無實證,就敢上門發難。名義上詢問,實則栽贓陷害。行!從現在起,本官一字不答。免得被你等拿捏語病,硬扣一頂‘兇手’的帽子。”
“你…”楊、劉二人氣得胸如風箱。
眼看僵局難破,一直閉目養神的李副將陡然睜眼,目光如電掃過楊誠:“楊緝捕,辦案自有法度章程。有鐵證,便行文帥司按律捕人。
若無證據,那就請遵法查案。想在這邊堡之地,行恫嚇威逼之舉。在這幽州邊陲,不好使!”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戈撞擊般的冷硬,又轉向劉德福,更不客氣:“劉判官,你乃苦主親眷,律法當避嫌。從現在起,閉口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