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后勤危機的爆發極為迅速而致命。
大軍出征才剛剛5天,就因等待給養而在原地停滯了整整18天之久。如此長時間的原地滯留不僅消磨了士氣,也錯失了與俄軍會戰的戰略時機,令整個戰役節奏被打亂,原定的速戰速決計劃就此破產。
在后續艱難的行軍過程中,由于給養持續不足,許多軍馬不得不靠啃食路邊的野草度日,但因野草缺乏營養,很多馬匹很快便因胃脹或中毒而死去。而飲用水的短缺也日益嚴重,在一些地區,士兵只能依靠沼澤水維生。由于取水點混濁且未經過任何處理,飲用后極易引發腹瀉和疾病,整個軍隊中疫病蔓延,戰斗力受到嚴重削弱。
更為致命的是俄軍采取的堅壁清野戰術,在撤退過程中,俄軍組織村民燒毀房屋、藏匿或焚毀糧食草料、污染水源,徹底摧毀沿途一切可以被法軍利用的物資與基礎設施。于是法軍前進的道路所經之處,皆化為焦土一片,寸草不生。
這不僅使以戰養戰的理想徹底破產,也逼迫法軍繼續消耗寶貴的后方物資。
在這種雙重困境,即后方補給系統難以為繼、就地取給徹底落空的局面下,軍隊的內部秩序開始逐漸崩壞。
大量疲憊不堪、饑餓難忍的士兵開始主動參與搶劫,無論是民居、村莊,甚至己方的后勤部隊。一旦遇到糧倉或物資儲備充足的地點,士兵們不再等待命令,而是蜂擁而上,爭相哄搶。這種無組織、無計劃的搶奪導致了大量物資被浪費,部分還在爭奪中被毀,無法進行有秩序的分配,后來甚至發展到搶劫自己軍隊的補給軍隊。
進入俄境僅一個多月,法軍的非戰斗減員就已經高達13萬人,死亡的馬匹更是超過了8萬匹。這些數字背后,是一支龐大軍隊在飽受饑餓、疾病與寒冷的夾擊之下逐步瓦解的過程。士兵們成群結伙地逃亡,士氣如同雪崩,眼睜睜看著同袍死去,誰也無法阻止這種逃散的趨勢,哪怕是拿破侖,也無計可施。
到了這一步,其實征俄戰爭已經失敗了。
只是軍隊雖然還在往前走,但已經只剩下慣性,意志早就像凍死在路邊的馬匹那樣,僵硬、冰冷、毫無生機。
接下來,就是做決定了:要么繼續往前,梭哈一波,孤注一擲;要么掉頭撤回,承認失敗。
結果……
“無論是憲兵司令,還是輜重車隊的車長,或是參謀部的軍官,他們之中對我克盡其職的一個也沒有。”――拿破侖爆典。
到了杜魯奇這邊,駕馭后車的達克烏斯,充分借鑒了這些前車的教訓。沒辦法,誰讓他有太多前車之鑒可供參考呢?
除了拿破侖的半島戰爭與征俄慘敗,還有這個世界的第三次反攻奧蘇安。
那是杜魯奇和阿蘇爾之間最為慘烈的一場持續性戰斗,是兩支老對手之間的巔峰對決。雙方你來我往,屢戰屢攻,屢攻屢守。
到了后期,杜魯奇挺進了奧蘇安的內環王國,而泰西里斯則果斷采取了焦土政策,寧可燒光田野與城鎮,也不讓杜魯奇獲得補給。最終,被饑餓與干渴折磨得近乎崩潰的杜魯奇軍隊只能倉皇撤退。
從納迦瑞斯的焦土一路打到塔爾?安列克,又從塔爾?安列克苦戰至枯萎群島,最后,杜魯奇被徹底趕下了海,只留下滿目瘡痍的戰場。
達克烏斯雖然在名義上并未在杜魯奇陸軍中擔任任何正式職位,但事實上,大量的規章制度、政策方針、新式組織構架,都是按照他的意志一手塑造出來的。卡拉希爾作為他的堅定支持者,幾乎就是他的化身,是將『達克烏斯理念』貫徹到底的執行者。
從一開始,他就明確放棄了在占領區強制征收糧食的打算。
誰讓杜魯奇現在要『洗白』呢?
誰讓馬雷基斯要成為鳳凰王呢?
過去那種靠殺戮與掠奪維系的舊秩序已無法再適用于新紀元,這就是達克烏斯設定的政治基調,一旦定下,許多策略就不得不隨之調整。
另外,征糧怎么征?
那可是大有講究的,對于軍需官而,『標準』這個詞中隱藏著巨大的操作空間,而達克烏斯又太清楚杜魯奇的尿性了。在他的認知中,一旦允許他們依舊以舊思維處理新局勢,問題只會接踵而至、雪上加霜,一旦戰事不利,后續的麻煩事就要開始接二連三的出現了。
而且,征糧的方式極不穩定,哪怕想征,也未必征得到。
薩芙睿王國人口稀少,根本無法滿足杜魯奇軍隊龐大的物資消耗。艾里昂王國相對好一點,但它能提供的也僅限于牧草,而非真正意義上的口糧。其他地區……
目前沒有進攻需要。
伊泰恩王國或許可以,但伊泰恩是杜魯奇的基本盤,是目前難得的穩固區。達克烏斯的目的是建立長期統治秩序,而不是制造動蕩和敵意。如果現在在那里出現饑荒、征伐、甚至游擊戰,局勢將會迅速滑向不可控的深淵。
都殺了?用凱恩教派那套做法,把所有反抗者血洗一遍?
那最后是不是連芬努巴爾也該殺了?
如果是這樣,那當初為什么要辛苦清除凱恩教派?直接投靠他們不就好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這是無解的悖論。
正因如此,達克烏斯才必須不斷在現實與理想之間穿梭,在屠刀與法律之間斡旋,在帝國的擴張欲望與秩序的重建之間尋找可能的『第三道路』。
這條路注定不容易,但他必須走。
所以,杜魯奇在進攻奧蘇安前,就準備了足夠消耗陸軍五年的物資,當杜魯奇進入奧蘇安后,在戰略節點,也就是進軍路線上的關鍵城市設立大型倉庫,依托海洋運輸物資,毫無疑問,這是最優解。
在此之前,洛瑟恩是杜魯奇在奧蘇安的唯一戰略節點,誰讓洛瑟恩的地理位置擺在那呢?
而現在,安格瑞爾和伊萊斯忒港也被納入棋盤,成為了杜魯奇的第二、第三個戰略節點,將內海的東南海岸線納入了補給輻射范圍內。
后續,還會有第四個、第五個……第十個戰略節點,按照達克烏斯設想的藍圖,杜魯奇陸軍將在海洋、河流之間做足文章,依托節點展開如蛛網般的推進與包圍作戰。從節點出發,進攻將不再是盲目之舉,而是物流牽引下的精準刀鋒,每一次前進,都有資源、道路、河運在背后托底。
下一階段的重點是在艾里昂王國做文章,那里除了草原就是河流,地形開闊,資源豐饒,但卻又處處蘊含潛力。
在不進行征糧的既定戰略方針下,在風拂平原開展農牧業就是最合理、最符合杜魯奇當前處境的辦法了。
占領不再是掠奪,而是開墾;推進不再是燒殺,而是播種。
除了糧食這一項壓艙物,駕馭后車的達克烏斯還做了其他的功課,借鑒了太多前車之鑒。
他特別強調建立舟橋部隊,防止出現黃百韜行為或杜魯奇望河興嘆這種尷尬狀況,必須具備跨河打擊與機動投送的能力。
此外,在推進過程中,杜魯奇陸軍還將同步修筑道路,設立臨時或永久的公路補給線,確保前線不斷糧、不缺兵、不乏力。必要的地方,還會修筑鐵路,把運輸效率最大化。
還有,凈水器裝置。
一個看似微小但極其重要的項目,也被優先列入保障體系。
達克烏斯要求,杜魯奇士兵必須能喝到干凈、經過處理的熱水,而不是就地取河水、井水。他深知非戰斗減員是軍隊最大殺手,最大化避免傷病才是關鍵,別讓戰士倒在敵人刀下之前,先死在水里。
走了片刻后,達克烏斯來到了港口區域。
他來到的時間非常之好,或者說,正因為時間合適,他才選擇了此刻現身。
天氣晴朗,海風輕拂,天邊還傳來幾聲信天翁的鳴叫,他站在碼頭高處,俯視著整個港區的運行景象。
大量為戰爭而生的信天翁級商船整齊地停靠在仍在進行升級改造的碼頭旁,它們是戰爭背后的血管,是杜魯奇戰爭機器的心臟跳動。而在更外側,還有更多商船正處于錨泊狀態,安靜地等待進入泊位,一艘接一艘,宛如海上的長蛇陣,滿載著戰爭的胃口。
碼頭上,杜魯奇士兵和被征發來協助的阿蘇爾平民正在并肩作業,卸貨、登記、搬運、存儲,每一個流程都有章可循,井然有序。他們忙碌而沉默,汗水和蒸汽混合著海風,在空氣中蒸騰成一種真實的、令人安心的氣味。
達克烏斯站在那里,看著搭建好的門座式起重機將商船中的集裝箱緩緩吊起,穩穩落位,整個動作如同精準的舞蹈。
他靜靜感受著這一切,感受著工業的律動與效率的美感。
那是杜魯奇,乃至精靈未來的方向――不是過去的血與火,而是齒輪與鋼鐵,而是機械與魔法,是通過控制來決定前線勝負的全新戰爭模式。
看了片刻后,他又動了。(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