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說……”鄭南枝開口,卻發現每說一個字,都十分艱難,“我不是您和爸的孩子?”
說完這句話,幾乎是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于鳳仙的臉也瞬間死白。
大腦瘋狂轉動著,在想該怎么應對如今的情況。
如果讓鄭魁知道她偷懶,這么晚才到醫院,以至于讓鄭南枝鉆了控制,他非打死她不可。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于鳳仙,她不敢深想那個秘密被揭穿的后果。
不行,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認!
“你……你瞪我干什么?”于鳳仙的聲音猛地拔高,尖利得刺耳,帶著一種虛張聲勢的兇狠,試圖用音量蓋過心底的恐慌,
“你奶奶是不是又跟你說些有的沒的?她老糊涂了!病糊涂了!說的話能信嗎?
你可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我生你養你二十多年,你就因為聽了你奶奶幾句糊涂話,來這樣質問我?”
她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手指幾乎戳到鄭南枝臉上。
在鄭南枝滿臉驚愕之際,又猛地一拍自己大腿,放聲大哭起來:
“我這是做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把女兒拉扯大,她竟然這么對我!
我一口奶一口飯把你喂大,你不是我生的,還能是茅坑里撿的不成?
嗚嗚嗚……我命苦啊……沒享一天福呢,女兒就不想認我了。”
于鳳仙現在可管不了這么多,有的沒的,能說的不能說的,全部抖了出來。
她只知道一點,不能讓鄭南枝刨根問底追究下去。
即便后來鄭南枝真的知道了真相,那也不能是因為她的失誤!
她深知鄭魁對如今生活的看重,她不能成為這個打破生活現狀的人。
即便,她內心深處希望鄭南枝和顧明珠都知道真相,然后顧家可以把女兒還給她,鄭南枝也依然是他們的女兒,繼續替鄭家出力。
于鳳仙的哭喊聲在安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刺耳,如同炸雷。
走廊的病人和家屬都被驚動了,紛紛探頭張望,有的甚至直接站在門口,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小小的病房門口,瞬間聚集了不少人。
看著于鳳仙似撒潑又似難過的模樣,鄭南枝渾身都在發抖。
不是害怕,是極致的憤怒和悲涼。
于鳳仙了解她,也正如她了解于鳳仙。
于鳳仙這樣子,分明是做賊心虛,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堵她的嘴。
她想上前質問,想撕開她虛偽的面具,喉嚨卻灼痛得發不出聲音。
奶奶顫巍巍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眼里,有同樣的憤怒和悲涼。
她朝她搖搖頭,讓她不要沖動。
她長嘴,想要告訴鄭南枝,她的父母,就是顧興國和李蘭英。
可越是著急,就越是說不清楚,年邁的她更是無法蓋過于鳳仙的喊聲,反倒讓自己劇烈咳嗽了起來。
鄭南枝見狀,連忙去扶奶奶。
“吵什么?這里是病房,需要安靜!”一個溫和又帶著不容置疑的男聲在人群后響起。
圍觀的人下意識地讓開一條道。
宋清河穿著整潔的白大褂,手里拿著一個病歷夾,臉上帶著慣有的微笑,步履從容地走了進來。
他的目光掃過劍拔弩張的于鳳仙,渾身緊繃的鄭南枝,最終落在病老太太身上。
他走過去,扶著老太太側躺下:“鄭奶奶,您現在需要靜養,情緒不能激動。”
“醫生!你來得正好!”于鳳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著鄭南枝,“你看看這丫頭!好幾天不來醫院,一來就說戳心窩的話,這是要我的命啊!”
宋清河沒有接于鳳仙的話茬,微微俯身,簡單檢查了一下老太太的狀況,才對于鳳仙道:
“這位家屬,病人需要靜養,有什么事情請到外面溝通好嗎?”
于鳳仙沒想到,這個男醫生看起來好說話,卻是個不好糊弄的。
這時管床護士趕了過來,看見宋清河,舒出一口氣:“宋醫生,還好你在這。”她把手里的一沓資料給他,“都清點好了,你簽個名。”
宋清河接過檔案,笑笑:“舉手之勞,麻煩你了。”
他又轉向鄭南枝,看了眼她蒼白的面容,語氣溫和:“鄭同志,你臉色也很不好,要不要也回去休息一下?”
他的手,似乎是無意地輕輕在鄭南枝肩膀上拍了拍,傳遞著一種安撫的力量。
就在他靠近的瞬間——
一股極熟悉的氣味,混雜在醫院的消毒水氣息中,猝不及防地鉆入了鄭南枝的鼻腔。
這股氣味冰冷、潮濕,帶著一種鐵銹般的腥甜,還有一種某種特殊清潔劑的混合氣息。
就是它!
鄭南枝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膛!
她的大腦在尖叫,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警報!
這股味道和那天在棚戶區案發現場,捕捉到的氣味,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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