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知道自己兒子的性子,比起自己,他更像鄭家人。
權衡利弊,也自私。
如今自己躺在病床上,與他發生爭執并沒有好處,要是惹急了他,不再讓她和孫女見面,才是最讓她擔心的。
她從心底感到無盡的悲涼,原本孝順的兒子,竟然為了利益變成這般。
鄭南枝好歹叫了他二十多年父親!
她別過頭去,不再看他:“我乏了,你們……走吧。”
鄭魁見母親不愿意搭理自己,心知方才的話她已經聽了進去。
看到她毫無生氣的臉,心下愧疚。
他道:“媽,家里還有事,我就先回了,讓鳳仙照顧你。”
于鳳仙下意識想拒絕,在接收到鄭魁遞過來的眼色,只好應道:
“媽,鄭魁每天還要賣豬肉,我來守著您就是。”
兩人的話,老太太都沒有回應,像是睡過去了一般。
鄭魁替母親掖好被子,又把于鳳仙叫出病房外,囑咐道:
“我媽也是老糊涂了,什么話都敢跟南枝說。
你這幾天在醫院守著,別讓她們有機會單獨說話。”
自己的媽,他再責怪也不能殺了她或是怎樣,只能多加防范了。
于鳳仙一聽自己還要守幾天,頓時不樂意起來。
以前住特殊病房的時候,她都不想在醫院多待一天,更何況是現在的普通病房?
但鄭魁的話她不敢不聽,只能應道:“好,我知道了。”
鄭魁想了想,又道:“還有,你要是在醫院見著誰,記得你現在的身份,別做些出格的事。”
鄭魁的話提醒了于鳳仙。
他們剛剛來醫院的時候,顧明珠歡迎儀式的橫幅還沒撤下來,所以顧明珠也是在這個醫院上班的。
她原本想借機去偷偷看一下顧明珠,被鄭魁這么警告,她心里有別的想法,面上卻不顯:“行了,我知道了。”
她有些不滿,“你回頭問問南枝,這好好的怎么換到普通病房了?還把媽的治療給停了?”
鄭魁心里多少猜出一些,臉色沉了沉:“怕是兩夫妻又吵架了,回頭我說說她。”
就因為鄭南枝一人跟陸嘉吵架,搞得大家都跟著遭罪,實在是太不懂事。
*
鄭南枝從病房出來,并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去找了老太太的主治醫生:
“醫生,我想把我奶奶調回到干部病房,要不然,我們繼續在這個病房,只要能恢復以前的透析治療,可以嗎?”
正在埋頭寫醫囑的醫生見鄭南枝又提這件事,看了眼周圍同事,站起身,眼神示意鄭南枝跟她出來。
兩人走到走廊盡頭,醫生嘆息一聲:
“我這么跟你說吧,你奶奶治病的事,是上面做的決定,如果想要按照原來的方案治療,也必須經過上面的同意。”
老太太在醫院住了這么長時間,其中緣由他也是知道一些的。
他也不清楚其中發生了什么,但作為醫生,他也不愿意眼睜睜看著病人耽誤治療。
鄭南枝自然知道這跟陸家有關,甚至還有顧明珠的參與,但她不想再讓奶奶的病和自己的將來永遠系在這上面。
她道:“醫生,我有錢,我保證每個月準時交治療費,可以嗎?”
醫生搖搖頭:“不是錢的問題。”
他安慰地拍拍鄭南枝的肩膀,手往上指了指,“他們不松口,就算有錢,也拿不到進口透析機。”
話已至此,已算仁至義盡。
鄭南枝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她知道,這件事陸家不點頭,奶奶的病是沒法繼續治療的。
可是,這是一條人命啊,在他們眼里不過是隨時可以犧牲的物件罷了。
她心里有恨,有怨,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自責。
她與他們之間的差距,就像一條橫溝,無論她怎么努力,都無法跨越。
只要他們動動手指,就能抹殺掉她所有的努力。
人命在他們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失魂落魄地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鄭南枝回了家,四周冰冷,已沒有往日溫暖的氣息。
她來到沙發前坐下,第一次,在陸嘉工作期間,撥通了他的電話。
掛了電話,她就在窗前站著,單薄的背影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壓抑著滔天的怒火。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后傳來門鎖扭動的聲音。
陸嘉帶著一身凜冽的寒氣,疲憊地走了進來。
他看了眼鄭南枝,眉宇間帶著淡淡的不悅:“有什么事這么急,需要我立即回來?”
他話音未落,鄭南枝猛地轉過身。
她臉上沒有眼淚,只有被怒火燒透的慘白。
通宵熬夜讓她的眼睛通紅,此刻死死地盯著陸嘉,猶如復仇的厲鬼。
陸嘉一怔。
鄭南枝發生什么了?
“陸嘉。”鄭南枝開口,聲音卻異常平靜,仔細聽,有拼命壓抑的顫抖,“我奶奶被趕出了干部病房,停了進口透析,她昨晚……差點就死了……”
聞,陸嘉瞳孔猛地一縮,臉上掠過愕然和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