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緩慢移動,終于輪到張建軍前面的一個小伙子。
小伙子緊張地遞上戶口本和街道開的介紹信。
“叫什么?住哪?什么文化程度?有技術特長嗎?”王主任頭也沒抬,公事公辦地問。
“王…王鐵牛,住豆角胡同,初小畢業…沒…沒啥特長,就想進廠學點技術…”小伙子結結巴巴地回答。
王主任在登記本上快速寫著,然后從抽屜里拿出一張蓋著紅章的“準考證”遞過去:“行,拿著這個,后天上午八點,軋鋼廠第三車間門口集合,參加招工考核。具體考什么,去了就知道。”
“哎!謝謝王主任!謝謝!”王鐵牛喜出望外,攥著準考證連連鞠躬。
下一個,輪到張建軍。
他上前一步,平靜地遞上自己的戶口本,以及一張蓋著南鑼鼓巷居委會的介紹信。
介紹信上寫著:張建軍,成分城市貧民,無業,推薦參加紅星軋鋼廠招工。
王主任接過戶口本和介紹信,抬眼看向張建軍。目光帶著審視。
顯然,她也認識或者說聽說過這個“大名鼎鼎”的街溜子。
“張建軍?”王主任聲音沒什么起伏。
“是我,王主任。”張建軍點頭。
“文化程度?”
“沒上過學,識字不多。”張建軍如實回答。原身確實是個文盲。
“哦?”王主任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那…你有什么技術特長?或者,家里有人是軋鋼廠的,能頂崗?”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抱希望的例行公事。
排隊的青年和家屬們都豎起了耳朵,等著看笑話。
就在張建軍準備開口說“想學鉗工”時,一個聲音帶著刻意的驚訝插了進來:
“哎喲!這不是建軍嘛!你也來湊這熱鬧?!”
閻埠貴不知何時湊到了登記桌旁,扶了扶他那斷腿眼鏡,鏡片后的小眼睛閃爍著精光,臉上堆著看似和善、實則虛偽的笑容。
“王主任,您辛苦!”閻埠貴先對王主任客氣一句,然后轉頭看向張建軍,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周圍人都聽見:“建軍啊,不是三大爺說你。你這…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利索吧?軋鋼廠招的可是正經技術工人!那機器,精貴著呢!可不是誰都能碰的!”
他頓了頓,語重心長,卻字字誅心:“你這孩子,我知道你著急找活路。但咱得量力而行不是?你說你,要力氣沒力氣,要文化沒文化,連個正經學徒都夠不上格!”
“萬一去了考核現場,啥也不會,那不是給咱們南鑼鼓巷丟人,給王主任添麻煩嗎?”
話鋒一轉,閻埠貴臉上笑容更“懇切”:“聽三大爺的,這機會啊,讓給更合適的小年輕!比如我們家解成,高中畢業,腦子活絡,身體也壯實,那才是正經學技術的料!王主任,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說著,還故意朝身后使了個眼色。
人群里,他大兒子閻解成擠了出來,挺著胸脯,一臉期待地看著王主任。
周圍一片嗡嗡議論,不少人看向張建軍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幸災樂禍。
閻埠貴這一手,既當眾踩了張建軍,抬了自己兒子,還顯得他“深明大義”、為街道著想。
王主任看著閻埠貴,又看看臉色平靜得有些過分的張建軍,眉頭鎖得更緊。
閻埠貴是小學老師,在街道也算個“文化人”,他的話,確實讓王主任對張建軍的報名資格產生了一些動搖。
讓一個街溜子、文盲去參加技術工廠的招工考核?聽起來確實像個笑話,也容易出問題。
氣氛一時凝滯。